第34章(第2/4页)
一辆青绸马车从山道上缓缓驶来,在别院门口停下。
一穿着月白襕衫的青年从车上走了下来,给了车夫一串铜板,“劳烦在此处稍等片刻。”
车夫点了点头,牵着车到一旁等候。
别院门口的侍卫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拦下了走过来的青年。他们不清楚青年的身份,只知道穿着这样一身衣衫、还得雇马车前来的人一定不是六合居的座上宾。
青年定住脚步,从袖中拿出一封拜帖,递给侍卫,“临安府学学子容玠,前来拜见端王殿下。”
迂回曲折的穿山游廊,小厮在前面带路,后头跟着江淼和苏妙漪。
江淼之前来过此处,所以对园中景致见怪不怪。苏妙漪却是大开眼界,只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比容府还多了些意韵。
而且与容府的浮华其表恰恰相反,这里有种藏而不露的葱茏之气,好似万象回春……
“看见没,那棵桂树就是我救活的。”
江淼忽然回身,颇为得意地朝院墙边指了指。
苏妙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一棵花满枝头的桂树。风一吹,整个游廊里都沁着桂花的香气。
前面领路的小厮回过头来奉承,“是啊,多亏了江半仙指点,我们给这桂树挪了个地,果然今年就活了!江半仙,这边请……”
小厮终于领着她们走出回廊,穿过一道月门,只见偌大的池塘环绕着嶙峋怪石、水榭楼台,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枯黄的落叶,被日光映照得微波粼粼、流金溢彩。
“江半仙,还是老规矩。您二位先在这儿慢慢看着,茶点都已备好,有什么吩咐随时唤小的便是。”
小厮将她们引到一座凉亭中,便躬身退下了。
苏妙漪走到水畔打量了一眼,只见落叶下,几尾锦鲤的确懒懒地不动弹,睡莲也没开花。仔细一嗅,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臭味,但不是从池塘里传来的,而是从身后。
苏妙漪一愣,转头就见江淼竟是已经在桌边坐下,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炸得金黄酥脆、沾满辣椒面的臭豆腐。
“!”
苏妙漪瞬间瞳孔地震,捏着鼻子退了两步,“你这哪儿来的?!”
江淼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臭豆腐,“他们端上来的啊。”
苏妙漪愈发震惊。
江淼爱吃臭豆腐她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其他人都闻不惯这个臭味,所以她轻易不吃,只有偶尔会去市集上买个一两块,吃完后还得洗脸漱口,等味道散干净了再回来。
不过最重要的是……哪个大户人家上茶点的时候上臭豆腐啊?!
山清水秀、琼楼玉宇,江淼用一双镶金象牙筷子吃着青釉高足盘里的臭豆腐。
苏妙漪整个人都恍惚了,只觉得那臭味和桂花香气混杂在一起,直冲她的天灵盖……
“他们怎么知道你喜欢吃这个?不会是你之前来的时候,特意跟他们提的吧?”
苏妙漪退到亭子外面问。
江淼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苏安安吗?就惦记着吃?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便备了这些。我也就是看着与他们投缘,这才三番两次的来看风水。”
“要不是人家,你都吃不上饭了。现在说这些……”
江淼噎了噎,放下筷子,朝苏妙漪挑眉,“好歹是主人家的心意,你躲那么远像话吗?”
“……”
苏妙漪硬着头皮回到了亭子里,在江淼身边坐下。
这一回她才发现桌上除了臭豆腐,还有不少市井小吃,不过基本见不到寻常的甜口,都是咸口和辣口,像是特意为了江淼准备的。
苏妙漪生出了一丝疑心,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转而问道,“别光顾着吃啊。你倒是说说看,这池塘能看出什么问题?”
江淼头也不抬,“急什么?等我吃完再说。”
苏妙漪嘴角抽抽,“你就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在这儿拖时间想说辞吧。”
“被你发现了。”
江淼夹着块臭豆腐眨眨眼,伸手朝苏妙漪这边递过来,“这味道真不错,你也尝尝?”
苏妙漪刚想身子后仰,就被江淼一句话止住动作。
“吃得臭中臭,方为人上人。苏妙漪,你还想不想见财主了?”
苏妙漪面露痛苦,心一横,吃下了江淼筷子下的臭豆腐。
“容公子,殿下在里面等您。”
六合居的下人将容玠引进一座水榭后,便躬身退下。
水榭里宽敞明朗、一览无余,唯独设了一方束腰高花几和两把梨木镌花椅。只是这两把椅子的朝向,却并非面对面,而是通通对着临水的窗口。
可水榭的雕花窗也只开了半扇,水风轻送,掀动了窗子里的青色帷纱和竹帘,连带着地上原本齐整如一的竹帘影子也波动起来,似是水上涟漪。
就在这唯一敞开的半扇窗前,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深青圆领锦袍,绣着蓝黑色的落英暗花,腰间束着玉带勾宫绦,低调拙朴中藏着隐逸儒雅的矜贵之气。
“草民容玠拜见端王殿下。”
端王却是连头都没有转,仍是不错眼地盯着窗外,像是被外头极有意思的景致勾住了心神,与容玠搭话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你可知本王小的时候,最害怕听到的三个字是什么?就是你的名字……”
“容九安。”
“那时父皇训斥诸位皇子时,总会带上你——容九安如何如何,你们又如何如何,你们这些蠢材,再读十年书都比不上人家容九安……”
“容九安,本王可是在你的阴影下熬了好些年头啊。”
容玠不动声色地直起身,眼眸低垂,口吻谦恭却不卑弱,半晌才道,“殿下是皇子,炳如日星,怎会被区区一粒尘芥遮去光辉。”
端王一愣,终于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与容玠年纪相仿的英俊面容,只是那双眉眼更温润亲和,不似容玠般清冷疏离。
“久闻不如见面……”
端王唇角微弯,面上的笑意更甚,“容九安,你倒是与父皇和顾先生口中说的不大一样。”
那笑容里带着些恰如其分的世故,刚好能叫人放下戒备,却又不觉得油滑。
容玠回应道,“人都是会变的,殿下。”
端王若有所思,忽然又想起什么,朝容玠摆摆手,“你且先坐下等等,待本王送客后,再来与你叙旧。”
送客……
容玠神色微顿,目光逡巡了一周,水榭内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
正当他奇怪客从何来时,窗外忽然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交谈声,且那声音渐行渐近。
端王明显慌了一下,侧身朝窗后躲了躲,又伸手将半开的窗户掩了大半,还转头朝容玠拼命使眼色,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不要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