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3页)

苏妙漪只是望着她发间的步摇,沉默不语。

穆兰却像是被踩中了痛处,甚至再拉不下脸向苏妙漪示弱求情,“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苏妙漪,该睡不着觉的人是你才对吧?!”

她双眼通红,口吻都变得刻薄起来。

“你当所有人都忘了吗?当初是你把郑五儿从知微堂赶走的!如果不是你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他怎么可能回到贱民巷,怎么可能被他爹娘卖给刘家?!说什么公道不公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郑五儿吗?你是心中有愧,为了让自己晚上睡得安稳!!”

自幼相识,知根知底……

所以就连捅刀都知道戳向哪里才能一刀毙命。

苏妙漪脸上的血色褪尽,视线终于从那金步摇上移开,缓缓落在穆兰面上。

二人四目相对,却是两败俱伤、头破血流。

“苏妙漪,你若非要一条路走到黑,那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穆兰咬着牙,最后挤出了这么一句。

苏妙漪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蓦地转身离开。

这一次,穆兰没有再追她,而是决然转头,朝行廊的另一头快步走去。

寒风在狭长的行廊上呼吼嘶号、东奔西窜,却再也无法将分道扬镳的两个身影捆到一起。

***

直到从傅府出来,在无人看见的拐角,苏妙漪的双腿才猝然一软。

她面如死灰地扶着傅府门口的石狮子,仿佛快要窒息似的,死死揪住领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逐渐缓过神来。

有车夫驾着车从她身边经过,特意停下来,“娘子要雇车?”

“……”

苏妙漪却是摆了摆手。

马车驶离,苏妙漪心神稍定,刚一直起身,竟有什么自天上落下来,沾在了她的眼睫上,传来一阵湿濡的凉意。

眼前漫开一片水雾,苏妙漪一愣,恍然抬头朝天上看去。

只见半空中竟是飘起了零零散散、晶莹剔透的雪花,如碎琼乱玉。

今年的初雪……

冰冷的雪花落在面颊上,叫苏妙漪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可却也麻痹了方才那股摧心剖肝的痛楚。

苏妙漪冒着风雪,独自朝知微堂的方向走去。

从傅府到知微堂,要穿过半个临安城。

街巷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为初雪的降临而心生雀跃。孩童们更是不听话地在雪中奔走转圈,用炽热的掌心去呈接空中飘落的雪花。

其中有个男孩攒着一拳头雪,追着同伴到处跑,最后竟是瞄准苏妙漪,作势朝她砸了过来。

苏妙漪下意识闪躲,可刚一侧身,就听得那男孩拍着手掌大笑起来,“姐姐你被我吓到了……”

苏妙漪这才意识到那男孩掌心的雪花已经都化了,他只是砸了一团空气过来。

不知为何,苏妙漪眉眼间的阴翳略微散去了些许。

她继续往前走着,目光在路边的摊贩、商铺还有行人身上漫无目的地一一扫过。

半途中,风雪逐渐大了起来,行人们都纷纷撑起了伞,三三两两地从苏妙漪身边擦肩而过。唯有苏妙漪还是两手空空。

不知不觉的,她竟是从初来临安时落脚的那家客栈门口经过。她神思恍惚的未曾留意,客栈老板却是在里头瞧见她了。

“哟,苏娘子!”

客栈老板热情地同她打招呼,“这是要去哪儿啊?回知微堂吗?这雪越来越大了,该叫辆马车啊。”

苏妙漪转头朝客栈里看了一眼,也勉强笑了笑,“有些闷,想走走。”

“那也得撑把伞才行啊!”

客栈老板转头看向一边,扬声叱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去去去,给苏娘子送把伞!”

苏妙漪刚想说不用了,可还未张口,神色便倏然一顿。

一身材瘦小、年纪不大的小伙计撑开伞冲出客栈,满脸扬着笑朝苏妙漪跑了过来。

苏妙漪险些认错了人,直到那小伙计跑到自己跟前,她才终于抛开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看清了他稚嫩而陌生的面容。

“苏娘子,给!”

小伙计笑着把伞塞到苏妙漪手里,就又跑跑跳跳地回了客栈。

直到目送着那小伙计的背影消失在客栈楼梯后,苏妙漪才终于收回视线,低垂着眼想要离开。

可就在她垂眼时,眸光不经意从街边扫过。这一眼,却叫苏妙漪整个人僵住,甚至比看见那小伙计时更错愕、更恍惚。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

枯黄的杂草堆里,竟有一朵白黄相间的野花颤颤巍巍地探出了头……

那一刻,苏妙漪的耳畔万籁俱寂,只剩下记忆中那道曾让她心中怦然的少年嗓音。

「因为它们马上就要开花啦。」

客栈里,那小伙计招待完客人转身回来,就发现外面的苏妙漪已经不见踪迹了,而送给她的那把伞竟然就落在街边,像是被扔了。

小伙计微微一愣,又冒着风雪颠颠地跑了出来。

直到跑到街边,将伞拾起来,他才看见那朵被护在伞下的野花。

小伙计缓慢地眨了眨眼,转头张望了一圈,又默默地将伞放回原位,替那朵野花遮去了风雪。

***

“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临安城的雪……”

六合居内,端王披着一身白狐裘,站在水榭的窗边赏雪。

而他身侧,容玠身披一袭鸦青色鹤氅,亦伫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

“苏妙漪是容氏义女,对你这个义兄的话,想必是无有不依吧?”

“殿下高估我了。”

容玠不动声色地掀了掀唇角,“舍妹……无法无天,桀骜不驯。”

想起什么,端王也笑了,“公堂上见识过,的确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

他话锋一转,“不过,但凡是人,便该有畏惧、有忌惮。九安,你说呢?”

容玠唇畔那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敛去,“殿下的意思是?”

端王转身,看向容玠,正色道,“刘家的案子,让苏妙漪别再追究了。”

容玠神色微动。

看出他面上的异样,端王淡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让临安府衙彻查刘其名的是本王,如今让苏妙漪别再追究的也是本王?”

容玠默然不语。

“让临安府衙彻查刘其名杀人一事时,本王并不知道这刘记当铺与刘公公是何关系。可就在昨日,刘公公从汴京传了信来,让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务必保住他这个过继的儿子。”

容玠蹙眉,“可寻人替死,太过荒唐。”

端王定定地看着他,“容玠,或许你还不知道,刘公公从前是我母妃身边伺候的人,后来我母妃故去,刘公公才去了父皇身边,成了位高权重的总管太监。他不仅是照看本王长大的忠仆,更是本王在皇宫里最大的助力,最关键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