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页)
“……”
苏妙漪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人瞧了一会儿,才伸手将荷包接了过来,塞回袖中,“既如此,那就劳烦你带句话进去。”
门房皱皱眉,刚想拒绝,就听得苏妙漪吐出一句,“临安知微堂,求见骑鹤馆诸位前辈。”
门房最后还是没有替苏妙漪传信。
一听到“知微堂”三个字,他便立刻将苏妙漪和凌长风请进了松风苑,并叫来一个下人为他们引路去击鞠场。
“自报家门就能进来,你何必多此一举,还拿银钱贿赂那个门房?”
去马球场的路上,凌长风低声问苏妙漪。
苏妙漪垂着眼,“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裘家这些仆役的底线,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慈幼庄那些人一样,是贪财好贿之辈。”
凌长风点点头,“还好他们不是。”
“可、惜、不、是!”
苏妙漪忍不住停下步伐,一言难尽地看向凌长风,“家族衰败,必得从内而起。若裘家风清气正,如铁桶一般,我们怎么有隙可乘?”
凌长风似有所悟,摸摸鼻子,“就不能光明磊落地搞垮裘恕吗,鬼鬼祟祟的,倒显得我们像反派人物……”
苏妙漪翻了个十分漂亮的白眼。
说话间,松风苑的下人已经将他们领到了松风苑后头的击鞠场。
击鞠场十分开阔,三面围着矮墙,另一边则是一排供人观赏歇息的琼台玉阁,正对着场内的驰马争击、鞠球得筹。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声,苏妙漪和凌长风走进了击鞠场。隔着场内争先恐后的马匹,和马蹄溅起的烟尘,苏妙漪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阁二层最中央主位的裘恕。
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袭群青卷云纹的窄袖长袍,发间戴着莲花镶玉的银冠,腰间革带和束袖的护腕上都嵌着兽首。
裘恕端坐在主位,目光虽一直盯着击鞠场,时不时还倾身与两侧攀谈,可他交握在身前的手却漫不经心地转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眉宇间毫无波澜,似是对场上的输赢筹码完全不在意。
苏妙漪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从五岁起就留在她脑海里的假想敌——
台阁上坐着的人,与她记忆中的裘恕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那一年,裘恕来到临安,在玉川楼二楼宴请了苏积玉一家。
苏妙漪同苏积玉和虞汀兰一起,见到了裘恕。那是苏妙漪第一次进玉川楼,也是第一次见到像裘恕这样的人。他用的给的、嘴里说的,尽是些新奇的、苏妙漪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宴席上或许有一些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可五岁的苏妙漪全然不知。那时,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见多识广的裘恕,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散席时,因为苏妙漪童言无忌地说以后也想成为厉害的女掌柜,跟着裘恕做生意,所以裘恕还送了她一个金子做的小算盘。
再见裘恕时,就是在码头。
苏积玉不让苏妙漪出门,可苏妙漪还是翻窗逃了出来,一路追到码头,刚刚好看见裘家的船从岸边离开,看见虞汀兰和裘恕站在船头,两相依偎、情意绵绵的背影。
那金子做的小算盘,就是在这一日,被苏妙漪狠狠砸进了翻腾不息的江水里……
“中间那个,就是裘狗。”
生怕苏妙漪不认识,凌长风从后面凑上来,附耳低语。
苏妙漪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继续一边往观景阁的方向走,一边在心中将裘恕与其他人做比较。
与温和文弱的苏积玉相比,裘恕更沉稳、更威严,甚至还多了一丝霸气;而与周围其他骑鹤馆的成员坐在一起,裘恕亦带着些身居高位的尊贵,与他们格格不入。换句话说,比起商贾,裘恕这个人倒更像出身官宦之家。
若非与裘恕曾有一面之缘,那此刻便是指着他说他是朝堂上的哪位权臣,苏妙漪恐怕也会相信。
这就是虞汀兰抛弃苏积玉、抛弃自己,也要跟裘恕离开的原因?
“苏娘子在此稍候,小的先上去通报一声。”
领路的下人将他们带到观景阁楼下,便恭敬地做了一揖,随即快步往二楼跑去。
苏妙漪和凌长风站在楼下,被击鞠场里的一声锣响吸引了注意力。
二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额间系着红色头巾的队伍正在欢呼击掌。
“今日是哪两个队在打马球?”
凌长风转头,问同样在看热闹的两个下人。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唱筹声便遥遥传来——
“裘氏进球,得一筹!”
“是我们裘家的马球队在守擂,其他几位骑鹤馆的老板各自带了球队来叫阵。”
下人们一脸骄傲地答道,“如今我们的球队已经连赢四局,为老爷赢了不少彩头呢!”
凌长风往场上看了一眼,嗤之以鼻。
苏妙漪想了想,问道,“骑鹤馆的诸位都家累千金,那这彩头,想必也不一般吧?”
“确实……好像不是铺子,就是园子。”
苏妙漪翘了翘唇角,“那就有意思了。”
她回头看向凌长风,“你会马球吗?”
凌长风当即把下巴一扬,唇角斜斜一扯,像个骄傲开屏的孔雀,“就他裘家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
苏妙漪挑挑眉,还没顾得上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头朝楼梯口望去,本以为是通传的下人回来了,谁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群青色身影。
“……小妙漪?”
竟是裘恕亲自走下楼,快步朝苏妙漪迎了过来,看上去十分惊喜。
苏妙漪好似被利刺被扎了一下,蓦地往后退了几步,面上的憎厌难以遮掩。凌长风察觉出什么,上前一步,挡住了裘恕。
其实也无需他阻挡,在对上苏妙漪眼神的那一刻,裘恕就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敛去。
在凌长风身后缓了片刻,苏妙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勉强压下了锋芒毕露的敌意,重新抬眼看向裘恕,口吻生疏而客气,“裘老板,晚辈能踏进这松风苑,已是三生有幸,又何德何能,劳驾您亲自下楼迎接?”
裘恕默然片刻,还是笑了,就好像不曾察觉她的敌意,不过再开口时,称呼却变了。
“苏老板。当年那个想随裘某经商的小姑娘,如今果然出落成独当一面的书铺东家了。”
裘恕的目光在苏妙漪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看向一旁怒目而视的凌长风。
“许久不见,凌贤侄。”
裘恕神色自若,沉声唤道。
那神态,那语气,任谁也看不出他会是侵吞凌家家产、将凌长风逐出家门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