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页)

苏妙漪:“……”

苏妙漪难得被人噎得一句话说不出。

小时候左邻右舍的妇人们总说她小小年纪,怎么冷言冷语、口轻舌薄的,一点也不像温和敦厚的苏积玉。现在她有些想起来了,原来自己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子功夫是随了虞汀兰。

苏妙漪黑着脸,固执地继续用空钩钓鱼,“这叫愿者上钩。”

虞汀兰好笑地扯扯嘴角,望向亭外随风漪动的水面,“只怕这水里没有如此蠢笨的鱼。”

正说着,一婢女匆匆走来,看了一眼苏妙漪,才附到虞汀兰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苏妙漪隐约听到了“老爷”二字,唇角微微一勾。

婢女起身,虞汀兰也看了苏妙漪一眼,似有迟疑。

苏妙漪偏过头,“是裘老板回府了?”

见她已经猜到,虞汀兰也不再遮掩,“是。可他不知你愿不愿见他,所以不敢贸然过来。”

苏妙漪压平唇角,收起鱼竿。

见,怎么不愿见。

她想要钓的笨鱼,这不是已经上钩了?

“这是裘府,他是主,我是客。岂有客人驱逐主人的道理?”

苏妙漪低垂着眼,一边往鱼钩上挂饵食,一边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我这些年无知无畏,一直将他视作仇敌,没来汴京时就故意将裘氏慈幼庄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后来还去松风苑挑衅过他,话说得很难听……”

“你还去过松风苑?”

虞汀兰有些诧异。

显然,裘恕并未将松风苑那场马球赛和无理的“彩头”告诉过她。

苏妙漪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虞汀兰若有所思,“他不会同你一个小辈计较的。若真计较,之后又怎么会敲锣打鼓地去给你的知微堂送贺礼?”

苏妙漪眼睫仍垂着,声音刻意放轻,“我知道,他待我好,是因为你。可我到底还是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芥蒂?”

虞汀兰这才淡淡地笑了,伸手抚了抚苏妙漪的鬓发,替她将勾在步摇上的发丝顺了下来,口吻笃定道,“放心,他不会的。”

苏妙漪默然片刻,“……那就请他过来吧。其实知微堂能有今日,多亏裘府的照应,我也该好好谢谢他。”

虞汀兰转头让婢女去请裘恕过来。

裘恕其实早就到了,只是生怕打扰了她们母女二人相处、惹得苏妙漪不快,便在不远处等着,差人传了个话过来。

得了首肯后,裘恕便很快出现在了亭外。

“今日春和景明,的确是个钓鱼的好日子。”

裘恕笑着走进来,“但愿我没有搅扰二位的雅兴……”

苏妙漪放下鱼竿,站起了身,有些不自在地朝裘恕行了一礼,“裘行首。”

这还是苏妙漪第一次对裘恕如此恭敬,简直与那日在松风苑的咄咄逼人、夹枪带棒判若两人。

裘恕先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自如,“这是在家里,不必这么客气。你若愿意,可以唤我一声世叔,若不愿,那就直呼其名,也无不可。”

苏妙漪蜷了蜷手指,唤道,“……世叔。”

裘恕笑着应了一声,朝虞汀兰和苏妙漪身边的鱼篓里看了一眼,“怎么,妙漪篓子里的鱼,都跳进夫人的篓子里了?”

虞汀兰挑挑眉,“你未免也太小看我。”

“那这是……”

“我不会钓鱼。”

苏妙漪说道,“马球、钓鱼、捶丸,这些都是富贵人家的消遣玩意。我不会,也从没人教过我。以前在娄县、在临安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来了汴京,不会这些花里胡哨的雅趣竟连生意都谈不成了……”

此话一出,虞汀兰和裘恕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复杂。

“那些都是毫末,并非经商之本。”

半晌,裘恕才温声道,“妙漪,你有脱颖之才,注定处囊而后见。那些毫末技艺于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当真?”

“你娘亲就在这儿,难不成我还敢诳你么?”

苏妙漪看起来有些高兴,“凌长风同我说,他的马球就是世叔教的。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他那样打马球,也就足够了……”

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的话音顿住,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世叔,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裘恕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你是想问,凌家的事。”

苏妙漪点点头,“从前我对世叔有些误会,所以凌长风说什么,我便都信了。可来了汴京后,我却觉得世叔并不像是会夺人家财、攫为己有的不义之人……”

“妙漪。”

裘恕还未开口,虞汀兰却出声了,“裘家与凌家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既与那凌家少爷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也该清楚,他志不在此。偌大的家业若是交到他手上,怕是没几天就败光了。”

怕凌长风败光家业,便将凌家家业据为己有?

苏妙漪心中啐了一口这套强盗逻辑,面上却仍装得乖巧柔顺,“世叔这么做,或许有自己的道理,我就不多问了。”

裘恕复又露出笑容,将苏妙漪的鱼竿拿了起来,“来,教你钓鱼。”

婢女很快在亭中又添了把椅子,裘恕坐在苏妙漪原来的位置上,苏妙漪则坐在虞汀兰和裘恕之间,远远望去,倒像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垂钓果然十分耗费光阴。

一转眼的工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妙漪甚至还留在裘府用了晚饭,才被裘府的马车送回了家。

听说苏妙漪如今和容玠、凌长风住在一处,虞汀兰有些不赞同,想让裘恕为她重新安排个宅院,却被苏妙漪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虞汀兰只能作罢。

马车在容玠的宅门外停下,苏妙漪下了车。一直看着马车驶出巷口,她才终于变了脸色,蓦地转身冲到了墙角。

被麻痹了一整日的恶心感在这一刻反噬似的到达了巅峰,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拼命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将那恶心的冲动压了下去,扶着院墙缓缓直起身。

一道狭长的黑影却忽然攀上墙角,覆罩在了她的影子上。

苏妙漪一惊,慌忙转过身,却见站在她身后的是穿着一身官服的容玠。

夜色浓沉,巷内唯有十来步开外的正门点着两盏灯笼。容玠盯着她,神色虽隐在昏暗中,可猜猜就知道定是一脸嘲讽。

“……”

苏妙漪自知狼狈,眼睫一垂,就要从他身边越过。

可擦身时却被容玠攥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