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4页)

待结束了第一日的博弈,容玠回到甘府西南角的偏院,就见白日里冲撞他的那两个醉鬼站在廊檐下。

容玠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径直推门进屋。四下无人,那两个北狄将士也相视一眼,紧跟在容玠身后进了屋。

屋内烛火燃起,容玠秉烛转身,对上那个吐了他一身的络腮胡,口吻不明,“祸害遗千年。凌长风,你果然没死。”

若非凌长风,不会有北狄人在听到容玠的第一时间便会想到卫玠……

烛影下,对面二人将脸上的胡子和疤痕一齐揭了下来,赫然是生死不明的凌长风和仲少暄。

***

容玠在湘阳杳无音信的这些日子,苏妙漪在鄂州城里亦是寝食难安,夜间便是听到落雪压断树枝的窸窣声,都会蓦地惊醒,冲出屋子,生怕是从湘阳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就这么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几日,终于,三日后,鄂州城外的守将在夜深人静时收到了北狄的飞箭传书。

得到消息后,苏妙漪立即披衣起身,匆匆从驿馆去了鄂州府衙。

府衙里灯火通明,鄂州知州当着众人的面将那绑在箭上的传书拆下,只看了一眼,脸色却是倏然变了。

见状,苏妙漪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心跳都停了一拍。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她冲上前,一把将传书从那鄂州知州手中夺了下来。

遮云也没有阻拦,脸色发白地跟过去,与苏妙漪一起看向那传书。

看清传书下方署名的“容玠”二字,两人屏住的那口气才终于舒了出来。

“容相无事……”

知州大人后知后觉地宽慰他们,可随即又脸色古怪地说道,“只是这北狄人当真狮子大开口……”

确认容玠无事后,苏妙漪才赶紧向知州告罪了一声,又仔细看起了容玠书信中的内容。

“一百金一人,十三座城池……”

遮云倒吸了一口冷气,咬咬牙,“他们还真敢说出口!”

知州欲言又止,“的确离谱。可……容相竟答应了,还替那北狄领主划出了十三座城池……”

遮云哑然片刻,才蹙眉道,“公子如今的处境凶险至极,这定是受北狄逼迫所写!”

知州这才应和道,“也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这份传书快马加鞭送回汴京,交给圣上和文武百官裁夺……”

语毕,他便伸手想去接苏妙漪还在看的传书,可谁料竟接了个空。

一直没说话的苏妙漪终于从传书上移开视线,出声道,“大人,这传书我想再看看,能不能明日一早再传回汴京?”

知州面露难色,“这……”

遮云虽不明白苏妙漪有何用意,可却记得容玠临走时说的话,让他凡事都听苏妙漪的,于是对知州道,“现在离天亮也就不过两个时辰了,可否请大人通融通融,让我们将这传书带回去再仔细看看?待天一亮,一定物归原主!”

鄂州知州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

苏妙漪和遮云带着容玠的传书回了驿馆。一进屋子,苏妙漪便拿着那几张信纸快步走向了烛台,遮云紧随其后。

“苏娘子,这传书是有什么不妥么?小的方才确认过了,是公子的字迹无误。”

“字是容玠写的没错,但却不止这些。”

苏妙漪借着烛光将那传书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甚至还贴到鼻子跟前嗅了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信纸凑向烛火。

“苏娘子!”

遮云大惊,慌忙伸手去拦,“这可不能烧了!”

“……我并非是要烧了它。”

苏妙漪拂开遮云的手,一边解释,一边将信纸悬在灯烛上方烘烤,“这纸上有一股香橼的气味。我爹曾告诉我一种写密信的方式,就是用笔蘸取香橼水,在纸上写字。待笔迹干了后,就会消失不见,直至火烤……”

遮云其实也知道这种方式,只是并未留意到纸上的香橼气味。被苏妙漪这么一说,他才隐隐嗅到那被烛火炙烤出的香气,再朝信纸上一看,他喜出望外地,“有了!有字了!”

苏妙漪蓦地收回那张信纸,果然看见了容玠用香橼水在传书中间一页写下的隐藏字句——

「城内空虚,藏有孤军。里应外合,可与北狄一战。」

苏妙漪的一颗心忽地砰砰直跳。

尽管容玠只提了孤军二字,可她莫名有种直觉,觉得这孤军里一定有凌长风!

“我就说我家公子绝不可能向北狄妥协,原来真的另有计划!什么十三座城池,一百金一条命,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遮云松了口气,高兴地对苏妙漪道,“苏娘子,现在可以将这封传书完完整整地送回汴京了,是不是?”

苏妙漪思忖片刻,却是抬手,将那页藏有暗语的书信直接撕碎了。

遮云大惊失色,甚至没来得及阻拦,“这……”

苏妙漪没有理睬遮云,直接走到书案边,拿起纸笔。她先是仿照着容玠的字迹,将被撕毁的那一页,除了用香橼水写的暗语以外,其它内容照抄了一遍,又拿出另一张纸,单独在上面写下了暗语。

遮云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苏妙漪为何能将容玠的字迹仿写得如此惟妙惟肖?

“并非是我自作主张,而是你家公子要我这么做。”

待写完这两张字,苏妙漪将它们放置一旁晾干,才对遮云道,“若我记得没错,容玠会用至少五种书体,这手楷草是他寻常最少用的一种,可他这次却偏偏用从前教过我的楷草来传信,只因知道我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字迹。而且这暗语,不写在头,不写在尾,偏偏写在中间,写在没有印鉴的中间,也是为了方便我们撕毁仿造……”

遮云愣住,“可是,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苏妙漪垂眸,想起了容玠之前说过的话。

“从鄂州到汴京,山高水远,千里迢迢,路上难免会出差错。”

这封信上的暗语若不处理了,怕是还没送到京城,就先到了楼岳手里,到时反而会坏了大事……

苏妙漪将晾干的纸页夹回北狄送来的传书中,又将重新誊写了暗语的信纸收进一封信函中,“北狄的传书,还给知州,走明路。另一封,交给祝坚,走暗路。我会让他立刻差人送回汴京知微堂,交到江淼手里,由江淼递进宫……”

遮云恍然大悟,将那两封信函接了过来,“我这就去。”

待遮云离开后,苏妙漪才微微放松下来,往书案后的圈椅中一坐,只是一双秀眉仍微微蹙着。

里应外合,与北狄一战……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想要得到朝廷的应允,恐怕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