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页)

殿中先是一哄,旋即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向这位青娘子,只觉得她说话如奏琴弹弦,泠泠有声,时缓时急,牵动人心,只想再听她多讲几句。

郑福道:“那盘中之花……”

“盘中之花,确实是良娣的簪花,但这么微量的花粉,影响几近于无。约莫是有人捡拾了良娣鬓上掉落的花枝,意图混淆视听,只是此人临时起意,弄得漏洞百出。”群青说着,向侧边扫去。

陆华亭没有抬头,闻言却笑了,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谁这么坏,真过分!”狷素拍了一下大腿,感觉陆华亭在案下递来一物,他顺手接过,低头一看,见是一枝光秃秃的桂花枝,登时冷汗直冒。

陆华亭又暗指远处。燕王妃身边的奉衣宫女,见狷素看来,对他颔首行礼。

奉衣宫女不像娘娘们打扮别致,她们有规定的衣着、发型、装饰,很容易分不清彼此,方才原来是她受托,趁乱混入嫔妃那边,将桂花洒进盘中!

狷素汗流浃背,手忙脚乱地将桂花枝藏起来。

郑知意道:“母后,你看见了吧,臣妾的奉衣宫女只是晚归了些,便让别人拿来做文章!母后,让青娘子站起来吧。”

马皇后直挺挺坐着,压力很大。

她没有查案之能,叫金吾卫去捉人,不过是想尽快给事情找到一个说法,以免韩婉仪真的流产,圣人的怒火无从发泄。

可没想到这宫女如此能言善辩,竟然掌控了局面。

屏风里,香茅的声音犹豫地传来:“皇后娘娘,我们婉仪娘娘吃东西,遇到葡萄干、核桃干一类,都会挑拣出来,桂花肯定也没入口。想来确实与桂花关系不大,还是香料的原因。”

“你有没有个准话?”皇后恼怒。

问话至最后,竟又绕回原点,时间拖得越久越混乱,越显得她这中宫昏聩无能。

她看向群青,生硬道:“你既然说桂花是混淆视听,那你且说,目的是什么?”

群青不语。

“这会儿倒不说话了。”皇后道,“人人都有张嘴,能喊冤……”

群青道:“奴婢以为,眼下婉仪娘娘与胎儿的情况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这道理本宫难道不明白?”这句好听的废话出口,皇后道,“医官已尽力诊治,其他人不早将原因查明,给韩婉仪一个交代,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群青道:“奴婢通穴术,可以去看看婉仪娘娘。若能有用,比跪在这里强得多。”

皇后怔住了。

其他人也都怔住了。

宝姝的一颗心登时直往下跌,万没想到群青会另辟蹊径,一个出身掖庭的奴婢,竟还会医术不成?

群青得了允准,拂衣起身,走到屏风后。

陆华亭盯着那道背影,沉默不语。

倘若她有和自己一样的际遇,从四年后回来,便应该知道,韩婉仪的这胎龙嗣是一定保不住的。

她刚刚脱险,没有再蹚浑水救人的道理。

“长史,酒倒多了。”狷素屏着呼吸,陆华亭却不停止倒酒,酒满未溢,晃来晃去,眼看要洒出来,却又始终没有。

陆华亭望着如镜的酒液。

捏捏穴位便能保胎,这种奇事亘古未有,向天赌运,这是他的爱好,却不像群青会做的事。除非她是真的不知四年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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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官本来守在榻边,一见群青,警惕地站了起来。

榻上韩婉仪苍白的脸,干裂的唇,看上去已在药石作用下睡熟了,眉头还因痛楚拧着。

垂落的裙上,不详的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她的另一个婢女跪在床边,不住地用热巾布擦拭顺着脚踝流下的鲜血。

群青看了一会儿,执起韩婉仪的裙摆,看着那上面的血迹,还闻了闻。

医官与婢女神色怪异地对视一眼。

群青又拿指甲刮擦裙上凝固的血迹。

“你到底在干什么?”那医官悚然,“既然看病,何不望闻问切?”

“天下诊法,各有路数。这就是奴婢的诊法,请你不要多话。”群青冷冷看她一眼,这才跪在塌边,握住韩婉仪冰凉的手,“禀皇后娘娘,从婉仪娘娘出血来看,倒与奴婢以往见过的堕胎案例不一样。”

“你说的那是何意?”皇后奇怪的声音从屏风外传出。

“是情况不重,很有希望挽回之意。”群青将韩婉仪的虎口处用力掐住,榻上女子的眉心抽动了一下。

“不能用这么大力气!”医官小声道。她看得清清楚楚,群青根本连诊脉都没有,就在韩婉仪手上随便掐了几下,还很用力。

正要阻拦,原本韩婉仪竟缓缓睁眼,睫下黝黑的眸看向群青。

群青也看着她,向她行一礼,随后转身走出屏风。

“这么快?”皇后惊讶。

“回娘娘,本来也是偏方,试一试而已。”群青说。

皇后不及失望,便听那屏风后医官的声音,几乎是追着群青的脚步而出:“娘娘,出血止住了,接下来只需着重安养即可。”

皇后总算露出喜色:“天可怜见,没事就好!躺着休息一会,找来软轿,要六个人抬,将韩婉仪稳稳地抬回宫去安养,务必小心。”

殿中贺喜声连连,唯独群青脸上一片平静。

陆华亭杯中的酒凝停,没有洒出一滴。

他抬眸望着群青的脸:她的眼睫微垂,睫毛的阴影落在颊上,似有倦色,显得脸更白,白得几乎透明。

他从果盘里挑选了一只杏子,擦拭干净,划一道弧线抛进她怀里,道:“青娘子自开席起水米未进,看着快要昏了。”

群青一把接住杏,却没有抬头。

那杏子凉冰冰,沉甸甸,略带潮湿地握在掌心。

转眼便有其他嫔妃有样学样,朝她铺开的裙摆上抛了些桃、杏、果儿:“先吃枇杷,近日枇杷是最好吃的。”

“枇杷还得拨皮,梨子充饥。”

“青娘子,先吃我的这个桃,我尝过的,保准甜。吃完了转过脸看本宫一眼,让我瞧瞧你长什么样。”

韩婉仪由危转安,宴上气氛松快起来,一时间竟效仿掷果盈车,纷纷朝着群青抛果子。群青开始还接,后来便干脆不理会了。

皇后叹道:“你也不必跪着了,快起来去用膳吧,今日委屈你了。郑福,给她端一盘软糯些的雪团糕先垫垫。”

群青却仍然跪在原处,有气无力道:“娘娘,奴婢想起一事。”

“你说。”皇后对群青存了几分耐心。

“已超十日阴雨连绵,算是异常天相,按律可以请太史局测算。又兼婉仪娘娘见过宝安公主后一直不适,今日又胎相不稳。”群青直直地望向宝姝,“奴婢以为,可以让太史局一道看看,宝安公主与婉仪娘娘是不是命格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