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从此后,不识天地只见……(第2/4页)
快一些、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必须找到阿曾的和亲团,找到孔老六的江湖人,找到他噩梦中跪于尸体中流着血泪的少女。他要救人,或者自救,他要找到雪荔,找到破局之法!
--
“咚——”
西北战场树林后,明恩倒在地上,像一只阴惨的鬼蜮,没有了气息。明景伏在他身畔喘气,看到兄长手心,有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她缓缓抬头,看到宋挽风立在夜风中,衣白若仙。
衣白若仙,人若妖鬼。
宋挽风持着铁扇,那把让明恩再也爬不起来的手心血口,便是他催风刮动的。
他杀死了明恩。
不。
明景想,其实是自己杀死了哥哥。
为了……为了什么呢?
几个拉架的霍丘国人站在宋挽风身后,粗着声音说脏话,西域话和中原话夹带着说,也不知道宋挽风有没有听懂。但也许宋挽风根本不关心他们说什么,宋挽风的眼睛落到明景脸上。
他洞若观火,好像明景的所有心思,在他那里都无处可遁。
但他甚至也不关心明景的小心思。
宋挽风平平静静:“好了,你的哥哥死了,如今你是唯一的魔笛驱使者了。魔笛已经停了很久了,你该重新催动它了。”
明景颤一下。
她睫毛上沾着灰,再没有拖延的可能。她的魔笛与明恩的不同,只要她驱动,粱尘救雪荔的所有手段,都会失效。似乎明景可以故意吹错韵律,可宋挽风就在一旁看着……她若在此耍滑头,她也会像明恩一样死在这里。
她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
只有她活着,扶兰氏才不算完全灭国,扶兰氏才有重振的机会。小公子答应过她的,她与小公子的合作如此愉快,小公子未曾食言,她也未曾食言。
此程风雪相催,山遥路远。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能先放弃。
在宋挽风眼中,这个异族公主苍白纤弱,却又识时务。他握着铁扇的手没有一刻松懈,准备她随时拖延,他随时取她性命。
明景脏兮兮的手,从血腥土地上,摸到了被明恩丢下的长笛。
长笛落到委顿少女的唇边,少女披头散发,睫毛雾浓。她垂着眼,悠长婉转的魔笛音,在空茫深夜的战斗中,重新响起——
催人神智,乱人神魄。驱人肉身,操控兵人。
--
当魔笛声停下来的时候,五感封闭的雪荔,短暂地被关在自己的身体中。
明恩的技能不佳,天地阒寂之际,雪荔懵懂而疲惫的,如同置身梦境。
“雪荔。”
她听到有人唤她。
她睁开眼。
她看到天地间有雾,四处雾茫茫,自己被困在雾深处。她呆滞地立在雾深处,直到自己又听到唤声——
“雪荔。”
清静的女声道:“雪荔,朝前走。”
浑浑噩噩间,雪荔忘乎所有。她忘了今夕何夕,忘了身体上的痛、神智间的苦,她只是听到这道声音,意识到这是玉龙的声音时,鼻尖泛酸,眼中好像有什么液体想要喷涌。
雪荔静静地站着。
一层白纱,在虚幻世界中,覆在了她眼前。白纱挡住了她的泪水,也让她再不用看周围的雾。
玉龙在她的幻觉中,说道:“朝前走,找到我。”
雪荔轻声:“我找不到你……师父。”
玉龙:“一个合格的杀手,失去视觉、味觉、嗅觉,也一样可以杀人。五感中但凡留有一感,也要杀人。五感全失,亦要靠杀脱困。
“终有一日,你陷入困无可困的局面,你可以相信的,唯有自己的刀。
“雪荔,握着你的刀,朝前走,找到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此一程山遥路远,风雪兼程,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你。”
雪荔在幻觉中,迷迷瞪瞪、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眼睛看不见,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轻,心间时不时有一种绞痛感,让人窒息。她只是听着脑中的那道声音,无知无觉地朝前走。
她感觉自己忘记了好多事,忘记了好多人。她只记得玉龙,只记得宋挽风。
而她在幻境中朝前走,她糊里糊涂的,为这一切,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这是师父对她的试炼。
心口与身体上时而感觉到的痛,是师父每月让她服用的药物的效果。那药物,是师父为了锻炼她的神智,才用的。成为武功最高者,攀登武学巅峰,便要吃些苦头。
是了,这一切都是试炼。
只要她朝前走,不停地走,一步也不停,她会走出这重迷雾,找到师父,完成试炼,修为大涨。到那时,她将获得心灵的宁静,真正的宁静……
可是这里十足空旷,时间流逝变得缓慢。
她走在迷雾中,越走越疲惫,越走越迷茫。师父到底在哪里,路的尽头何时到来。她越来越累,越来越撑不下去。耳边倏然传来一道尖厉十足的声音,像笛子声音,却一声起,便让她气血翻涌,眉目渗血。
不要管,不要管。
雪荔告诉自己,继续走,不要停。找到师父,解开白纱——
“阿雪!”
模糊的少年声音,从迷雾深处响起。
雪荔怔住。
那是一道和师父位置相反的声音,但她真的听到了那道声音。她怔愣在原地,而师父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雪荔,过来。”
雪荔垂下头。
她立在原地,手背青筋颤抖,蒙着眼的面容上,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空洞。
--
“阿雪——”
林夜的唤声,在魔笛响彻的一刹那,伴随着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在天地间响起。
战斗中许多人都为这一声所惊,精疲力尽的阿曾等人,吹着魔笛的明景,站在明景身边观望战局的宋挽风——他们全都看了过去,漫山葱郁,黑夜如披,少年公子御马穿过夜雾,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有明亮的眼睛,秀丽的面容,足够的睿智,无上的勇气。
当夜风吹得他衣带凌乱擦眼时,那些爬也爬不起来的阿曾等人,都感到自己眼睛中渗出的热意。即使林夜只有一人,即使林夜不清楚此局的困难,但他们无端相信他,无端觉得,只要林夜到来,大家就无所畏惧。
粱尘倒在半人高的死人堆后,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他到现在都艰辛地蒙着脸,不露出自己的真容。他手指头痛得动也动不了,他的意志告诉他,他要爬起来,和阿曾他们继续阻拦白离,可他动一下便要吐血,根本起不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