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8页)

思虑过一段时辰无果后,便也不再纠结。

左右她入宫时辰有限。

左右到今岁中秋后,她就不必如履薄冰应付她。

左右八月二十的秋弥就在眼前,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故而,这会她依旧是一副长姐温柔模样,俯身抱起娇滴滴的荣嘉公主。

说她是玉团,名副其实,一来确实粉妆玉砌,二来俨然圆乎乎一个肉团。江见月在她面前是长姐,却也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半大少女。

又一贯纤弱消瘦。

抱她原是吃力的。

但看她湖水一样甘冽的眼睛,被她猛地捧面轻上一口,江见月便还是撑了口气,将她抱紧些。夜深陌路,纵有宫人提灯引路,侍卫两侧防守,总是难免磕绊。

“哼,我也有人抱!”伏在她胸前的公主扭头对着前头趴在男人身上的嫡亲手足昂首扬眉。 。

“倒是抱得有模有样!”江怀懋闻得动静,转头看到这处,笑赞,“不愧是长姐。

“荣嘉!”陈婉这会才发现女儿不在嬷嬷侍女手中,只亲自赶来接过孩子,“你铁秤砣似是,怎能如此劳累你皇姐。”

“殿下,受累了。”陈婉眉间隐着疼惜和歉意,夜色中看不出真假。

江见月笑笑摇头,由她在身侧伸来臂膀,却没将荣嘉给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临近江怀懋处,方松开手让她抱过去。

她腾出手,揉了揉两个弟弟脑袋,“一会太液池有游船,你们可要去?”

“不了!”陈唐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陈婕妤道,“兕奴还小,得早些歇着。你们玩吧。”

“麒儿也是,半日车马赶来,小孩子家累了。”唐氏附和道,“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难得两人如此同心默契。

“你们也早些散,明个都要给朕背上箭,骑上马,狩得猎来。”江怀懋对着一众还要游船的少年唬道。

“谨遵陛下口谕。”诸人叩首。

“难得你有兴致,也莫要太晚了,太液池的水寒得很!”夜风袭来,江怀懋又咳了几声,对江见月嘱咐了一句。

“儿臣晓得!”她点了点雍王高挺的鼻尖,又侧首冲安王展颜,然后笑盈盈退至一旁,目送父亲手足离去。

渐行的,人和。父慈子孝,手足和睦,妃妾同心。

平沙上,物祥。鹧鸪声啾啾,池鹭行跄跄,鸿鹄羽肃肃。

临水边,景美。有雕胡金闪,紫萚幽幽,绿节成碧。

全部映在池中央。

太液池两岸,每隔一里,便置一座巨大的仙鹤铜台,上点灯盏万千,加盖琉璃罩。

光华四洒,与水雾相缠。

江见月临岸观影,将方才送别的一行人欢笑模样添置在这湖光水色里。

很遗憾,夜风迎面拂来,彩舟由东往西渐近,水波荡漾间,皆为泡影。

依次过来的是鸣鹤舟、容与舟、清旷舟、越女舟共四艘游船。

这些游船除了载人泛舟湖上,在这秋弥时期,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则是船舱外彩旗上标注着详细的猎物分布图,供人观阅。

哪块旷野驱赶入了斑斓虎,金钱豹,白熊等厉害猛兽;那块山地放养了羚羊,斑文,花鹿等迅疾动物,那片天空有玄鹤,昆鸡,孔鸾等祥鸟类都标得格外清晰。

或有在君前一展身手的,或有为助力他人的,或为搏人一笑的……都会来此观船以记内容。而八百石及以上官宦人家和有封爵的权贵子弟,则更可以直接入船舱内,那处有更为详细的分布图。

故而每回行猎,太液池两岸总是簇拥着许多人,亦有不少人不慎落水的。陈唐二人如今护子格外严密,大抵都怕对方做手脚,方才那般干脆得拒了游船。

江见月感慨人母之不易,有子多操心,但总是一种福气。

“上哪搜船?”夷安伴在她身侧,张望各艘船只,出声打断她的遐想。她们一行三人如今所在是第二个渡口,四艘游船很快就靠岸而来。却见得下船上岸的人里,苏彦亦在其中。

他坐的的是第一艘鹤鸣舟。

第一个出仓后,守在船头,待舱内其他人陆续出来后,方移步上岸。

跑在最前头的是他的外甥女桓亭,叫着让桓亭慢些的妇人是他的胞姐苏恪。这两人江见月都认识,桓亭是在节宴上见过数回,苏恪则是当年在抱素楼中处过一段时日。

而最后一位正同苏彦行礼致谢的女郎是桓氏的四姑娘,恒越。

江见月只见过她一回。

元丰十三仲春,苏彦同她退婚翌日,她带着帷帽在抱素楼门口站了半天。

晨风拂起帷幔,露出她一张欲泪未泪的姝色面庞。

她在苏彦散朝归来前离开。

据说这些年一直在大慈安寺礼佛,从未踏出过。

不想这厢竟然参加了秋弥。

苏彦微微低头,向她还礼,摇着扇子走过来。

江见月看着,不知怎么生出一丝恼意。

偏恒亭最是话多,拾阶上来见了她,略一行礼,便指着她身边的小男孩道,“这是谁家小儿长得如此俊俏?”

桓亭看他身上一来袍浅衣色淡,再来腰间无玉珏,不禁挑眉道,“如此布衣草芥,殿下可真宠他,连太液池这等王孙权贵地,都带来开眼界。”

“这有什么?”苏恪上来打趣,虚虚问安后,笑道,“殿下今岁豆蔻年了吧,合该挑些好颜色在府里!”

母女二人说的小男孩乃方桐的儿子方贻,这两年江见月除了给江怀懋礼佛祈寿,闲来无事,偶尔也教方贻读书写字。

小儿敏慧好学,乖巧在侧给她研墨寻书。

而其父方桐,江见月于君前提了一嘴,于是去岁升作三百石太医令了。

虽不是太大的恩惠,但总算有了些气色。

譬如可以伴驾行猎,总也是一分殊荣。

方桐来了这处,妻儿便只得带在身边。他一贯要强,没有麻烦江见月,只将他们安排在了侍奉太医署的奴仆中,与之一同食宿。

今个江见月带方贻来这处,原是小儿狂言竟说要作赋,遂让他就地取材。不想遇到这对更张狂的母女。

一国公主择颜色,纵是五彩纷呈也没什么,但总没有开口就说旁人是货色的。

江见月瞥过小男孩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庞,神色如常道,“方贻,你不是要作赋吗,值此盛景在前,名儒在侧,且试上一试。”

公主目光半点没给后头持扇轻摇走来的真名儒,只落在苏恪身上,“这位桓夫人也曾入学抱素楼,得她指点一二,你受益无穷。”

话语落下,苏恪明显变了脸色。她课业之差,同她两个手足课业之佳一样闻名。若是私下给这般孩童瞎扯两下,倒还好说。但这会太液池旁乌泱泱的人,这处又个顶个的扎眼身份,一会聚过来,她还能有颜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