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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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厢房外,有端庄情深的女子正驻足迎候。
“苏相当是送夫人还未归来,我们真的要在这等他吗?”侍女抱琴望了眼漆黑的寝房忧道,“若是让人撞见我们这时辰在苏相屋外,怕是不好。”
“就是看他一眼,过了今日,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便是……看一看窗上人影也是好的。”桓越抚着面庞,想起今日宴上那一众娇嫩芳颜,在人前的从容淡定一点点垮下去,声色颤颤道,“我可是长了年岁,容颜不再?”
“怎会?姑娘长安高门德容双绝的名头,这么些年从未被人夺去。是苏相自己不知珍惜。”抱琴顿了顿,依旧劝道,“姑娘,我们回吧!”
“他不知珍稀,我却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桓越呢喃,寻了个隐蔽的地方站着,痴痴望向那处,眸光愈发哀怨痴迷。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冷月清辉下的女子,交握的双手间渗出薄汗,到底漏夜隐身候一男子这样的举止,实在有违礼仪。
然待看清来人,她的一颗心跳得更是剧烈。
那人是苏彦没错,然他怀中分明抱着一个人,且被他披风严严实实的捂着,唯有散乱的数缕青丝随风飘荡。
是个女子!
月光雪光交映,她甚至看轻了他眉宇间的紧张和在意。
少小相识,近二十载岁月,她未见过他这般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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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查方原三丈内,着暗卫把守,不许任何人接近。”
“去让人抬一桶凉水来。”
“快!”
苏彦抱着江见月回来路上放出信号传了暗卫李肃,此刻亦随在了身侧。他踢开厢房的门,将江见月关在里头。
“师父!”
“不许出来!”苏彦额角青筋顿出,厉命李肃看好江见月,自己走出屋外,砰的关起最后一重门。
时值侍者抬水入偏房。
他撑着口气,抽刀割断房上冰凌,扔入浴桶,退了人,自己脱衣入水中。
内里灼热,外身冰寒,冰火两重天。
小半时辰过去,体内药效散尽的时候,他灵台恢复一丝清明,只是牙关打颤,唇色灰白,只拖着身子从桶中起来。
却闻得外头一声女子的痛呼。
披衣出来,见到竟是赵楚口吐鲜血滚在厢房丈地处,而江见月正一脚踏在她胸膛,显然是把她踢出了内伤。
“大人,赵六姑娘说来给你送醒酒汤,我们按您吩咐三丈内不让人接近。她一直叨扰,属下方出来制止。”李肃知道江见月身份,只垂眸不敢看她,“不想陛、贵人她用匕首劈开门锁,就、就……”
“这个时候来送醒酒汤,按的什么心思,分明就是贼喊捉贼!”江见月回想苏彦模样,以及抱她回来时他的手几次差点触及敏感处,都是一边喘息一边僵硬地收回,便大致猜到他中了何药,偏来这么个人撞在她火头上。
“好了,回屋吧!”苏彦又冷又乏,只吩咐让李肃把人送回给赵谨。
这日,师父二人都劳乏至极,苏彦先送了小姑娘回房。
江见月在苏彦熄灯前,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会成婚生子是不是?”
苏彦笑了笑,“不出意外,应该会的。”
江见月咬着唇口,拢在被中的两手指尖干搓,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皎皎不要你娶旁人!”
“为何?”苏彦有些莫名。
少女抿着嘴,心中有些羞怯,“就是不想!”她的长睫压下,落下一颗眼泪。
苏彦皱了皱眉,留一盏灯未熄,在榻畔坐下,温声道,“你放心,师父即便成婚了,也依然在朝中守着你,辅弼你,届时说不定还多一个人疼爱你。待师父有了孩子,就以你为榜样,向你一般聪明好学……”
“我不需要。”少女看着他,往里翻过身去。
“皎皎!”苏彦有些莫名。
“我不需要旁人疼爱我,我只要师父一个。”半晌,少女发出一点声响,“我也不要师父娶旁人,和旁人生孩子。我是不会让您同旁人成亲的!”
“傻话,怎可如此霸道不讲理!”苏彦道,“那你说个理由师父听听,你凭什么不同意呢?”
江见月翻过身来,直愣愣盯着他,片刻道,“我困了!”
苏彦只当她高处生寒,害怕孤寂,一时也未多言,只给她掖好被角,返回自己屋内。
心中却已几番计较,既是未摆銮仗私服而来,自是越少人知晓天子在这越好。而此间来探望他胞姐的人,除了宴上的几家大族,后山还有不少二三等的世家,思及如今世家依旧对女帝虎视眈眈,他不得不防。好在明日除了胞姐和桓越一行,其他都会下山离去,只需瞒过今晚便也罢了。
论起胞姐,不禁又想起那盏汤。
苏彦不免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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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对角的西厢房,暗夜中,玉骨冰清的桓四姑娘仰躺在榻上,她因见得李肃带人巡查,遂早早避身离去。然这会眼前一遍遍浮现出一个时辰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人步履匆匆,怀中有佳人横卧。
桓越搭在小腹上的双手十指相绞,扯的原本光滑的绸缎亵衣多处几道褶皱,然脑海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女子身上。
那样的身量体型当不是成年女子,不是成年女子——
桓越猛地坐起身来,能值得他这般在意的,那便只有……这样一想,她不由打了个冷战,一双杏眼瞪得愈发大了,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可是,除了那个女孩,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姑娘,您怎么了?”守夜的侍女凑上前来问道。
“无事。”
桓越重新躺下,片刻间已经恢复如常,不管是谁,她都不许近得他的身。她静静合上眼,面上露出罕有的阴翳,与一副温婉大气的淑女品貌格格不入。
要是没有六年前的那场退亲,如今他们的孩都能跑会笑了吧。
冬日雪夜,她咬的牙根作响。
半晌,缓缓睁开了眼,隐了狠戾,又露出两分嫌恶。
当今的少年女帝,不过一个寒门草芥,受了她折腰跪首,还要占她所爱的男人的心。
于公于私,且一并了了。
夜深人静,小雪又开始絮絮落下。
身为世家女子典范的桓氏姑娘,披衣执伞立在月光下,孤影横斜,梨容戚戚,天见尤怜。
她松开掌心,放手中信鸽飞去,上头传给兄长的信不过寥寥四字。
借兵,速至。
六年,她才等到他松口,开一场百花宴。
绝不容任何枝节横生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