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鱼上岸

也不知道爱德华找了什么理由, 反正,当艾琳娜收到这封来自卢恩顿的信件时,父亲丝毫没察觉到, 自己的“继承人”偷偷在外面有了另一份工作。

买下音乐厅只是一个开始, 爱德华在信件里表示,那家音乐厅实在有些破旧,急需一番翻修和调整,甚至考虑为它更换一个崭新的名字。这时候的剧院名字, 几乎都是用地名或者人名命名,但是一想到它叫“爱德华音乐厅”或者“艾琳娜音乐厅”,不说会不会引起父亲的注意,光是想一下都让艾琳娜脚趾扣地。

除了必要的装修和调整,爱德华还忙于招聘厨师、侍者,并与表演者洽谈合约,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 即便在伦敦那恶臭的夏日中, 他仍觉得满足和开心。

“今天还有好多活计,”约翰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作为兄弟,他在这段时间内迅速与爱德华熟络起来, 并帮助他审阅各种合同。“那些表演团队的试演时间都确定了吗?”

爱德华是个“挑剔”的面试官, 他毕竟在剧院工作了那么多年,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 看那些精彩的剧院演出, 品位被培养上去,他立志于为音乐厅找到最出色的表演团队, 因此邀请了众多表演者前来试演,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小有名气。

尽管艾琳娜为音乐厅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支持,但爱德华深知这份投资背后的人情,因此只能谨慎地使用它。幸运的是,音乐厅本身的购买费用并不高,有更多的经费用于寻找和签约那些表演者。

“艾琳娜说她也要来,”爱德华迟疑道,“她想看看面试,让我给她找个理由。”

回卢恩顿不过一日的行程,这并不是一个遥远的距离,她当然能来。实际上,许多贵族即便每年夏天都选择前往乡下避暑,也时常会短暂地返回卢恩顿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只要他们能忍受卢恩顿河的恶臭。

“嗯,或许我们也可以邀请丽兹一同前来,”约翰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一直都很想来卢恩顿。”

“但是,”爱德华无奈道,“这种事情,人越少知道越好吧?”

“你说得对。”约翰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爱德华安慰道:“等音乐厅筹备完毕,我们一定会有机会邀请她过来玩的。至于艾琳娜,她……”爱德华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艰难地说,“她确实是为了正事,并不是只为了观看表演。”

尽管爱德华也不太确定艾琳娜是不是为了正事,但她才是这间音乐厅的主人,更是爱德华的老板。作为雇员,爱德华自然没有理由反驳顶头上司的决定。

来就来吧,只是需要想个好借口。

不久后,他回到了庄园,与父亲私下交谈了片刻,随后便带着艾琳娜启程前往卢恩顿。

珍妮特和丽兹看着艾琳娜坐上前往火车站的马车,满脸困惑与不解。

“他们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珍妮特肯定地说。

“没错,”丽兹愤愤不平地附和,“为什么突然要去卢恩顿,还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夏日的卢恩顿,果然比其他季节更甚一筹,火车尚未抵达,只是从远处眺望这座城市,一阵风便透过火车狭小的窗户,吹来一股异常的臭味,就像烂鱼烂虾死后在阳光下暴晒,让首次体验这种气味的艾琳娜不禁紧锁眉头。

她从随身携带的地毯袋中翻出一个自制的棉芙兰绒口罩,这口罩由双层芙兰绒棉布制成,中间填充了少许薄薄的炭块——这是她吩咐仆人从厨房取来的——尽管戴上后有些闷热,且略显怪异,但艾琳娜却觉得心安了许多。

之所以用芙兰绒制作口罩,是因为在后世的瘟疫期间,艾琳娜看过一些科普,说这种材料制作的棉口罩是纺织界的N95,而当它被口鼻水汽打湿之后,过滤效果会更好。放木炭主要是想到传说中的木炭吸附力,吸甲醛的一把好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布口罩,在14世纪,为了在疾病面前保护自己,人们发明了鸟嘴面具,但逐渐地,因为瘟疫的猖獗,用于防护的面具最终演变成了可怕的死亡象征。

既然艾琳娜无法找到那样的鸟嘴面具,她只好凭借自己的巧手,制作了几个简易的口罩来应对眼前的困境。

“我就说你何必来受这份罪,”爱德华轻声笑道,他的笑容委婉,因为他也担心过于张扬的笑容会让他吸入那些难闻的臭气。

艾琳娜尚未踏入卢恩顿,便已经开始感到后悔。此刻的卢恩顿宛如一个巨大的露天化粪池,仅仅是路过都足以让人头晕目眩,而踏入其中,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

“你要戴一个吗?”她递给爱德华一个口罩。尽管爱德华最初半信半疑,但随着火车渐渐接近卢恩顿,那股恶臭愈发浓烈,他也紧锁眉头地学着妹妹戴上口罩,“咦,气味似乎真的没那么重了。”

哪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更多不过是心理作用。

“真的吗?”隔壁座的男士好奇地观察着艾琳娜和爱德华,他捏着鼻子,显得有些不适,然后问道:“可以给我一个吗?我愿意花钱购买。”

艾琳娜微微一笑,她制作的布口罩还有几个备用。于是,她慷慨地递给了这位男士一个口罩。男士戴上后,感觉效果颇为不错,便立刻从钱包中拿出钱来,“我还想再买一个,请问多少钱?”

艾琳娜没想到在火车上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入。她粗略算了算布料的成本加上自己的手工费,但还没来得及给出确切的价格,男士便已经从钱包里拿出一镑,“这个价钱够吗?我看这布料的质量应该很不错。”

“足够了,”艾琳娜又掏出一个口罩递给他,“两个口罩,一镑。”

坐在火车头等座的乘客自然不会吝啬,男士摸了摸口罩,好奇地问道:“这里面好像缝了什么东西?”

“是木炭,”艾琳娜坦然回答,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口罩拆开一看便知,“木炭能吸附一些空气里的脏东西……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哦,是瘴气啊,”尽管细菌理论还未被提出,但卢恩顿的人们普遍知道这些臭气会带来疾病,因此都称之为瘴气,“原来如此,我觉得这口罩还挺管用的。”

若不是发现艾琳娜的存货有限,那位男士恐怕会考虑给家人也囤上几个口罩。但考虑到缝制起来并不复杂,他打算回去告诉妻子,在家里自行制作。戴上口罩后,他确实感到一阵轻松,仿佛与那股难闻的气味隔绝开来。

可能是人的鼻子适应能力吧,当火车进入站内,艾琳娜走下来,就感觉那股恶臭已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令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