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5页)

此话一出,黎循传大惊失色。

——这人没毛病吧。

祝允明尴尬得恨不得闭眼晕倒。

就连正在给江芸芸烧水的乐山也突然有一种急迫的危机感,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念头。

——做书童原来也要读书。

——这人真的要和他抢工作。

——好想揍人啊。

江芸芸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她记性好,老师课上讲的内容能回忆出七八十,只是黎淳教授的内容对她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之前问问题也忘了这个问题,现在重新整理笔记发现卡住了。

“《左传》中关于礼的定义是一个还是两个来着。”江芸芸苦恼地敲了敲脑袋,“好像漏记了一个。”

“你说的是隐公十一年里的‘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还是文公七年中的‘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义而行之,谓之德、礼’,这两句都是为了阐述礼的重要性②。”唐伯虎趴在窗户前,笑眯眯说道。

江芸芸吃惊问道:“这些你都会背?”

唐伯虎耸了耸肩:“背书又不难。”

“那你记性也太好了。”江芸芸羡慕说道。

唐伯虎虚伪地笑了笑,手中的扇子又开始调皮地点着江芸芸的肩膀:“不才,过目不忘。”

江芸芸写字的手停在原处,随后下一次看向祝允明。

祝允明也跟着含笑点了点头:“伯虎确实读书很好,行文丽淡精泛,奇思常多,语终璀璨,府学中次次都是第一。”

“我们枝山也是三岁习字,九岁作诗,十岁看遍家中藏书,人人称之为神童,如今两京见了你还不是都称你为‘天下士’。”唐伯虎骄傲夸道。

江芸芸目光扫过两人,心中大受打击。

神童现在都这么泛滥吗,一下子在我面前出现两个!

“你也很厉害了,黎公讲课要点又多又密,你竟然能完全记下来。”祝允明安慰着,“唐伯虎过目不忘,还不是不爱读书,到现在还是一个穷酸秀才。”

唐伯虎不高兴说道:“我是不想考,我要是考了,必定三元及第。”

“你先管管你的嘴吧。”江芸芸一脸糟心,“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唐伯虎冷哼一声:“连你也不信我。”

江芸芸还未说话,就看人怒气冲冲走了,不由摸了摸鼻子。

“伯虎本性不坏,但脾气确实有点张狂,你别生气,我去劝劝他。”祝允明没拉住人,替唐寅给人道歉着。

江芸芸歪了歪头:“你总是给他擦屁股吗?”

祝允明也不生气,笑着解释着:“我认识他时,他才十二岁,可比现在还要高调,年纪小小这么有学问,所有人都围着他追捧,便是我也会骄傲,但他对朋友也是真心的,这些年他陪我考试,我数次落第不中,也都耐心宽慰,他并非狂傲之人,只是性格恣意果敢,常人难以理解。”

他说话慢条斯理,口气真心实意,推己由人,那张并不算出色的面容因为眉宇间的温和便令人下意识忽略过去。

江芸芸歪了歪头,最后笑说着:“你们合该是朋友的。”

祝允明眼睛微微睁大。

“一模一样的人。”江芸芸笑说着,“英雄惺惺相惜啊。”

祝允明只是笑着不说话,眉眼弯弯,斯文文气,随后对她和黎循传拱了拱手便追着唐伯虎走了。

黎循传等两人离开后才不解问道:“你是如何认识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

江芸芸笑说着:“迥异吗?分明是一模一样,只是有人穿着白皮,有人带着黑皮,骨子里可是分毫不差的骄傲。”

纵情自放,天真烂漫。

她不记得祝枝山在历史上留下过什么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总归不会是泯然众人的存在,这样的人和该是骄傲的,和不尊礼法的唐伯虎做好友也是预料之中,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黎淳书房内,黎淳从作业中惊讶抬头。

黎风点头:“二公子年纪虽小,却有一颗利眼慧心,只小公子还差一些。”

黎淳端茶抿了一口,随后摇了摇头:“楠枝性格纯善,和他爹相似无二,若是能通过科举走上官场,便已是万幸,未来未必有江芸走得远。”

黎风笑说着:“老爷您提点着,总不会太差了。”

黎淳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叹气:“我年纪也大了,以前这样授课还不会觉得累,现在只上了半天的课,便觉得疲惫了。”

“您的课程也太密了些,幸好二公子是个聪慧的,不然哪里跟得上。”

“只是想着多教一些,若是以后换了老师,也免得丢了我的脸。”黎淳笑说着。

黎风却不笑了:“老爷胡说什么。”

—— ——

下午的课依旧格外紧张,黎淳也搬了一套座椅坐了下来,位置正好,就在中间那片空地上,黎循传总觉得祖父在看他,低着头,写策论的笔动得更快了。

——祖父怎么不高兴了。

江芸芸被两个神童刺激了,上课更是积极,瞧这架势,恨不得贴着老师坐。

黎淳这节课上完越发觉得疲惫。

“今日还是练那两百个大字,再从昨日教的两个篇章里,各选出两个你理解最深的句子,写一篇论述来。”黎淳布置下作业便慢悠悠离开了。

江芸芸抓紧时间整理笔记,嘴里碎碎念着。

“荀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来着?”

“为什么孔子说他学周礼不是为了维护周礼,是为了周公。”

黎循传听得头大:“这些都是为了解释那句话,你怎么连这些都记。”

江芸芸抬头:“不不,这些是为了辅助理解这句话,是这句话延伸出来的含义,我现在不懂没关系,等我学到后面就会懂了。”

“哎,荀子那句话,你能仔细给我读一下吗?”她熟练地薅起黎循传的羊毛。

“你是说‘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这话吗?③”黎循传问道。

江芸芸点头:“对对,等我记一下,度量分界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礼制的起源是怎样的?答:人出生而有欲望,有欲望而得不到满足,就不能没有追求;有追求而没有限度和界线,就不能不争夺;有争夺国家就会混乱,混乱就会穷困。’③,是荀子对礼的进一步解释。”

江芸芸抱着笔记走过去:“这几个字是怎么写吗?”

黎循传给她改了几个字,忍不住抱怨道:“你这样弄我好紧张,生怕说错了,不行,我晚上也要把这篇拿出来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