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是你?”江芸芸惊讶问道。

朱宸濠一脸笑意站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华丽到说不出名堂的衣服, 胸口的金丝银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腰间穿金戴玉,不显俗套,春日的风一吹, 穗子飘动, 三年不见, 这位当初在扬州还嫌有几分不谙世事天真的小郡王, 更加有几分翩翩公子的玉树临风。

他背后站着几个人,山长和监院陪侍左右, 边上穿着统一的衣服的人, 大概是宁王府的侍卫,他们一个个神色古怪,偏又一声不吭站着, 再外面还有一个神色惶恐的中年人, 若非被人扶着, 怕是要直接摔在地上。

江芸芸站起来, 和他对视着, 随后想了想又张望着, 不解:“你舍得把陈公公杀了?”

山长袁端的眉心狠狠抽动一下。

朱宸濠闻言,倒是不生气, 反而轻笑一声,笑问道:“我为何要杀他?”

江芸芸皮笑肉不笑:“可我找的是陈公公。”

朱宸濠慢条斯理走进禁闭室,狭长的眼尾微微弯下, 依稀有着初见时的天真:“可我很是想你。”

禁闭室不过四面白墙,一张桌子, 一个蒲团,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可偏偏他站在这里,连带着昏暗的屋子也被满身宝石映照出几分亮色。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宁王是南昌的藩王,在南昌当真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宁王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不出意外,下一任宁王就是他。

这位十八岁的年轻人其实在南昌风评还不错,毕竟相比较其他藩王的施虐无道,肆意妄为,宁王一脉一直称得上安分守己,新继位的宁王本人礼贤下士,修仙问道,这位郡王则不爱出门,虽说总是脸上和颜悦色,但瞧着也有些冷冷的。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总是无可厚非的,官员和百姓对这些藩王的唯一要求就是安分一点。

宁王就很好。

所以,众人何曾见过他这么欢喜的样子。

江芸芸却丝毫不为所动,所以眉心一动,阴阳怪气说道:“嫌我当年没有直接和你刀剑相向嘛。”

“慎言!”山长袁端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警告地看着她,“这是宁王之子,上高郡王。”

江芸芸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

“你也是。”朱宸濠依旧和气,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依旧笑脸盈盈地看着面前之人。

“还是先处理学子打架的事情吧。”监院闻实道岔开话题,“小小事情还劳动郡王,真是该死。”

江芸芸哦了一声。

顾幺儿立马大声说道:“是他先欺负我们的!我肯定不会道歉的。”

朱宸濠眉心微微一动:“你被人欺负了?”

江芸芸还未说话,外面突然听到有人扑通一声跪下来的声音。

“郡,郡王恕罪。”孙典籍再也站不住了,脸色发白,冷汗淋漓地瘫坐在地上,嘴皮子都在打颤,“小儿,小儿不知这位公子是您的朋友。”

屋内朱宸濠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看着江芸芸,一脸心疼说道:“可有受伤?”

孙典籍已经吓得快晕过去了,整个人抖得厉害。

其实这位小郡王长眉冷目,这般淡淡开口时总显得格外清冷,便是笑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太像佛堂上那尊金佛,哪怕面带笑意,依旧远离红尘,不惹尘埃。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藩王和神仙又有何区别。

江芸芸也跟着不笑了,淡淡说道:“没有受伤,只是学生间的摩擦而已。”

原先一直打算和江芸芸打配合的顾幺儿开始觉得不对劲,贴着江芸芸站着,圆滚滚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那你为何被关禁闭。”朱宸濠叹气,“你来了江西,若是受了欺负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江芸芸听笑了:“我和你可无关系。”

“为何没有。”朱宸濠笑意加深,“你不是打算扯陈公公做虎皮吗?那我不是更好用吗,你若是也利用我,我是很开心的。”

江芸芸很少会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就算是总爱无理取闹的太子殿下在此刻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至少人家还听得懂人话。

“我要他来,不是要他为我出头。”江芸芸直接说道,“来一个他,或者来一个你,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围观的人听得心惊肉跳,宁王府的人再和蔼,那也是藩王,便是布政使,都御史、江西巡抚这样的大人物见了他也都是好声好气,更不敢有一丝怠慢的。

这位江芸,倒是大胆,开口到现在没有一句是温和的。

朱宸濠闻言歪了歪脑袋,叹一声气:“三年了,你还是和扬州时一样讨人厌啊。”

外面哭得不行孙典籍突然不哭了,抬头,错愕得看着屋内的两人。

原本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人更是一头雾水

“郡王不要生气。”袁端上前打着圆场说道,“江芸年纪小不懂事,言语粗鲁,还请诸位去正堂入座。”

朱宸濠抱臂,居高临下打量着江芸芸。

他依旧不理会其他人,只是看着江芸芸,眉眼间充满兴趣。

三年前,他看江芸芸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你找陈公公不就是为了威胁他嘛,现在我来了,为何不直接威胁我啊。”他不解问道,甚至还孩子气地说道,“我可比他厉害。”

江芸芸气笑了:“我又不傻,柿子挑硬得捏,一个典籍家不务正业的小孩,陈公公作为你的奶公公,自然能解决。”

“万一我把他杀了呢?”朱宸濠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人办了这么多蠢事,我可不喜欢。”

“郡王的嘴可真硬啊。”江芸芸针锋相对,“你要是想杀,在扬州的时候直接送我尸体不是更好,或者当着我的面杀了,更能一了百了,若是要把人带回南昌杀,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朱宸濠笑着点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郡王也是一如既往的烦人啊。”江芸芸喟叹道。

“大胆!”有宁王府的人厉声呵斥道。

“如何和郡王说话的,快道歉。”闻实道咳嗽一声,觉得这个气氛古怪极了。

江芸到底和郡王关系如何?江芸瞧着一般,但郡王却笑脸盈盈。

“一定是他这么口无遮拦,才害得我儿失控的,还请郡王明鉴。”孙典籍见状,急里忙慌地膝行过来,大声说道,“郡王也看到了,这小儿就是如此无礼,都是他的错。”

江芸芸扭头去看孙典籍,面无表情说道:“你的好儿子把丙班弄得乌烟瘴气的,甚至不把直学放在眼里,你身为典籍,饱读诗书,却上不能劝谏藩王,约束子孙,下不能教导孩子,培养栋梁,这十来年的书不读也罢,平白浪费了当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占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尸位素餐,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