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第2/2页)

她冷不丁响起邓廷瓒说的话,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这些人只要能好好办事,那其他事情都能往后挪一下。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江县令!”门口突然有门卫重重跑过来,急忙说道,“门口有人找,说是您的家人。”

江芸芸刚好上完香,闻言便对着众人说道:“我去去就回。”

一直沉默的符穹看了过来。

顾仕隆则背着小手溜溜达达跟在她身后,也跟着走了。

好奇的吴萩张望着脑袋,也想跟过去看看,符穹直接面无表情看着他,只好讪讪收回脚。

江芸芸吹着秋日的风,心情难得轻松,只是刚出了小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耕桑,心口突然一跳。

耕桑看上去很憔悴,那不是赶路匆匆的憔悴,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疲惫和痛苦。

江芸芸原本匆匆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顾仕隆看了眼耕桑的胳膊,突然说道:“他腰间怎么也有白布啊。”

他说得有些懵懵懂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芸芸的眼皮子狠狠跳了跳,突然乱了呼吸,垂落在两侧的手忍不住握紧,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但大脑却又在大声尖叫。

耕桑远远看到门内不愿上前的江芸芸,突然朝着她跑过来,最后跪下来磕头,悲痛喊道:“老夫人去了。”

他跪下来的时候,能清晰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白衣。

江芸芸身形一晃,大脑一片空白,脸色却瞬间惨白。

顾仕隆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却察觉到她颤抖的手臂时,想要安慰她却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那可是江芸的师母啊。

那个总是笑脸盈盈的老夫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第一个出面扶她起来。

那个借着给她送衣服,送吃食来掩盖她身无一物的窘迫。

那个曾在巷子口为她点亮一盏灯,无声地告诉她不必害怕担心。

她曾一点点教会江芸芸下棋,告诉她事急则缓,下棋比的是耐心。

就在一月前,她用下棋为自己赢得一块筹码。

若是说老师教她读书,带她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那师娘就像冬日的大氅,温温柔柔地披在她身上,告诉她一直往前走,不要怕。

江芸芸不是不知道她病了。

她就是太知道了。

所以也曾整夜整夜下的睡不着觉。

可现在这一瞬间,可现在听到消息的这一瞬间,她还是莫名大脑空白,觉得万事万物都在此刻离她而去,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欲望。

江芸芸自小亲缘浅,很小时候就没了父母,她无法感受到血缘的爱意,便是来到这里,面对和这具身体有着真实血缘关系的周笙,也总是想要庇护照顾她。

只有面对老夫人时,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满腔柔情和爱意。

她能清晰看到江芸芸的犹豫和落魄,却不会让她有一点难堪。

江芸芸再刚学会学会写字的时候,曾一笔一划学写她的名字。

——金旻。

她说她出生在秋日,那日天气好,所以叫旻。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

她就像秋日的天空,只是看着便有种秋高气爽的感觉。

江芸芸只有面对她的嘘寒问暖,才有片刻觉得神奇,原来这就是被长辈照顾的关爱。

原来爱意是可以直接表达的。

哪怕只是一件衣服,只是一碗面食。

他们会千里迢迢去南京陪她去考试,为她炖鸡汤,金旻会不顾一切朝着那些府兵冲过去,告诉她‘不要怕,师娘在’。

江芸芸迷茫了好久,才发现那几个字一字一字钉在她心口,疼得她不能呼吸。

她来琼州之前还去信说要等时间成熟就去看她。

师娘回信叫她好好做官,不要总是惦记她了。

江芸芸紧紧握着顾仕隆的手,好久之后才终于轻声哽咽出来。

师娘走了。

她走了!

她怎么就走了呢!

她觉得就像溺了水的鱼,连着呼吸都开始抽疼。

若是没有顾仕隆扶着她,她怕是要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了。

她想着李密的陈情表在此刻不过是最轻微的痛苦——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南京的宅子里等她,只要她回家,她就会坐在二厅的凳子上,等着长途奔波的孩子。

只要江芸芸一抬头,就能看到金旻正对着她笑。

“我……我要回南京。”她颤抖着说道。

她要去见师娘。

去见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散发出善意,去见这个让她体会过亲缘爱意的老人。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当时的李密是不是也是如此痛苦。

耕桑膝行到她跟前,低声说道:“老夫人临走前,特意交代……”

江芸芸红着一双眼,恍惚地看了过去。

耕桑重重磕首,悲痛说道:“老夫人不准您回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