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2页)
许知晓从来不会直接说破,往往中午或者晚上吃饭时,她挑选的菜式都是口味清淡的。
这个时候,霍长盛就知道又被她看出来了。
他温声建议,“我没关系,点两道别的吧。”
许知晓目不斜视地给他盛了一碗汤,眼睛里面是淡淡的笑意,“不行。”
她摇头晃脑道:“殊不知三十年前胃养人,三十年后人养胃啊。”
她不是个跳脱的个性,有时却故意装作老学究的样子想让他开心些。
因为有她,即便他出去应酬的时候她不在身边,他也会尽可能的克制一下。
他确实是喝了酒来的。
霍长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外套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暗色仿佛带着一层流光的小盒子,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你的生日。”
“我们结婚三年,认识二十多年,我一共给你过了不到十次生日。”
许知晓不为所动,“你不用这么说,你给我过了几次,我也就给你过了几次。”
许知晓瞥了一眼他放的东西,又看向他,“你拿走吧,要不然过会儿它的去处也是垃圾桶。”
霍长盛像是听不懂一样,拿起那个盒子,走到她面前,把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
和他当时送给她的结婚戒指一模一样,鱼尾托钻,戒底刻着他的姓氏,钻石闪闪发光。
不对,还是不一样的,三年的时光,那枚戒指早已失去了当初的光华。
如同泡沫,早就碎裂的无影无踪了。
霍长盛把戒指拿出来,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在她身前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
他仰起头看她,如同求婚的那一年,那一刻。
如此俊美无匹,英俊多金的成功男人,恐怕再也不会为了别人而下跪。
不跪天地,不跪父母,跪爱妻,求她回头。
而许知晓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对戒指,对他跪在她脚下,都无动于衷。
这一次她没有拉他起来,没有笑着说:“我愿意。”
而三年后的许知晓,她的脸好像是冰做的,她的心好像是铁做的,她说:“拿着你的东西,滚。”
霍长盛站了起来,脸色平静,“你的戒指呢。”
他问的是当初的那枚戒指。
许知晓道:“我扔垃圾桶里了,也许会被别人捡到,小富一把,也许进了垃圾场,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
“你的也扔了吧。”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把钢刀,刀刀捅进他的心脏里。
杀人不见血。
霍长盛感觉嘴里也是一股子血味儿。
那天在街上碰到的孕妇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的脑子里面扎了根。
流产大出血,像是在鬼门关内走了一回。
知晓也是流了那么多血,任凭如何挽救也救不回孩子。
那当时,她也是想过死的吗?
那么刚强果断,心性坚韧的许知晓,也想过死吗?
霍长盛差点被这个念头打倒,他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许知晓听到霍长盛的话,全身一僵。
“孩子没了的时候,你想过死吗?”
许知晓慢慢地收紧手指,指骨苍白。
……死?
他错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死。
她没有错,她为什么要死?
许知晓冷冷地望着霍长盛。
她当时,乃至后来很长时间,都想亲手杀了霍长盛。
要做的不留痕迹,要掩人耳目,要让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是她做的。
虽然听起来不可能,但是对她来说是有办法的。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她有父亲,生养之恩尚未报答。
她有至交好友,视她如同亲生姐妹。
她有一直想做的,可是还没有完成的事,时光匆匆,转瞬之间就会成为终身遗憾,她不忍辜负。
至亲至爱,至高无上,不能抛弃。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双手沾染上鲜血,尽管午夜梦回,她真的无数次的如此想过。
很长很长时间,这种情绪把她撕裂成了两半,互相对立,互相憎恶,互相吞并。
或许在某种方面,她应该感谢霍长盛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他找了这么一个所谓的替代品,她怎么能知道自己瞎了眼,爱上这么一个蠢货?
可笑她差点为了这个蠢货,犯下不可回头的错误。
他不配,也太不值得。
霍长盛希冀地看着她,“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如果换作是过去,许知晓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要你死。
不对,就算是你死了,就算你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就算转世轮回,她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许知晓以为自己生性凉薄,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恨之入骨。
而现在许知晓已经心如止水,她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都回不去了。”
霍长盛的眸中泛上一缕痛色,“知晓,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而许知晓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你应该问你自己。”
于是霍长盛听话地在空落落的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我们怎么会如此?
水火不容,如同不死不休的仇人。
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切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霍长盛眼角余光的视线,突然落到了旁边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上。
看着他的动作,许知晓面色一寒,“你要干什么!”
霍长盛的双眼片刻不离她的身影,痴迷的,眷恋的,痛悔的,万般情绪糅合在一起搅碎,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昼夜不停地流淌,拖拽着他,撕扯着他。
逼迫着他日日夜夜的回想,和知晓相处的年年月月,和失去知晓之后,他将要独自走过的,何等枯寥孤寂的岁岁年年。
霍长盛凝视着许知晓,露出一个惨笑,苍白的脸孔,一双眼睛却好像是在燃烧。
将他最后的生命都燃烧殆尽。
“这样好不好?”水果刀深深地捅进腹部,血液迅速地涌出,黑色的衬衣被染透成一团暗色。
他脸色一瞬间的惨白,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神情的变化,嗓音却甜蜜,如同从前在耳边的脉脉情话,“知晓,这样行不行?”
他凝视着她,酒香混合着鲜血的味道,融合成了奇异的气味,他在这种情景下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容如同漩涡,“我把命赔你,赔给咱们的孩子,原谅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