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页)

“它?你当时有心水的小家伙?”

“对,是一只陨石色的小边牧。”

“我记得这条路,很熟了。母亲允许我,我顺着这条每天张望了无数次的街道,我踏进这间梦想了无数次的宠物店。天知道我多熟悉,我甚至能幻想我如何风光地推开大门,门口挂着两只风铃,风一过就有清脆的声响。我就对店员,指着那只小狗说,我要把它带回家。”

“然后呢?”李双睫听得入神。

裴初原的眉头渐渐蹙紧,“然后,那天进店,我并没有看到那只小狗。”

她问:“被别人买走了吗?”

“不,不是。”他摇着头说。

“它当时已经病重了。”

“但我不知道。”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不知道。当我透过橱窗看着它,飞掠的一景,我只知道它如何可爱,它的鼻尖一定是湿漉漉的,它的小黑爪子一定不停地扒拉着柜门。我不会想到它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我心系着它,却对它吐血、吐药物的惨状一无所知。”

“这……”李双睫一时无言。

“当时我知道了。我攥着钱,求店员带我去看看它。店员就把我带到二楼,我看见那只小狗虚弱地躺在隔离箱里。它浑身都是脏的,是自己的呕吐物,还有粪便,毛发都打着乱结。它的眼睛也变得很浑浊了,不像我第一次看见它,黑亮亮的瞳孔,像两颗饱满的荔枝核。”

想到家猫。

李双睫不希望他再说下去。

“我于是问自己,我试问,如果一开始看到的不是毛发顺亮,乖巧可爱的它,而是现在这个脏兮兮地躺在小箱子里的它,我还会那么喜欢它,天天趴在车窗边看,想把它买回家吗?”

他会吗?

“我会的。”裴初原笃定的,“我还是要把它买回家,经历一次次治疗的过程。如果不幸运,药物无法救治它,我还是要面临它食欲不振、失禁、哀叫,一次次治疗,最终迎来死亡。”

“很残忍的过程。”李双睫不忍。

“是的。所以我才想起母亲最开始告诫我的那句话。她问我是否有必要,又要对这只小宠物付出多少感情?我甚至没有把它买回家,看到它病恹恹的样子,都一直一直为它流眼泪。”

“但我最终还是把它买下了。”裴初原说,“我把它带回家,然后亲手埋葬了它,否则它就会被扔到垃圾桶里。它生前那么光鲜,曾经在橱柜里最显眼的位置,死后却只值一个纸箱。”

“这之后你不会养宠物了?”

“经历这种事,我怎么养?”

“该养还是养啊。难道因为怕小狗死就不养了吗?你值得拥有一只小狗,这只小狗也值得被你拥有,它收获了许多占有的目光,但是只有你把它买回家,你是它的主人。小狗的命不好,是命运不好,不是小狗不好,小狗这只萌物生来就是要被人养的。”

“……但你最终也会失去它的。”

“难道因为这个就避免一切开始?”

过了很久,裴初原才轻笑一声,反客为主:“你对别人的事拎得这么清,怎么一到自己这儿就爱犯浑呢?”

李双睫不懂:“你说什么?”

“说你和宋恩丞之间的事。”

说到这个,李双睫就头疼。

“打断一下。”她撑桌起身。

“不介意我去买一瓶酒吧?”

“当然,可以帮我买点吗?”

“你看起来不像会喝酒的人。”

“看人真准,我是没喝过酒。”

那么就是他的第一次了。

两瓶微醺,易拉罐碰了碰。裴初原啜饮了一口冰凉的、青柠味的酒液,李双睫低低地笑起来,揉了揉鼻子:“我怎么有种坏学生带着好学生喝酒的错觉?你不会一下子就醉了吧?”

“应该不会,我拿浸了酒精的棉条放在胳膊上试过,没有一点反应。”他顿了顿,“再说了,好学生是你吧。”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又变回那个优雅知性的学生会长。

李双睫喝着酒,把最近发生的事倒豆子一样说给他听,有选择性的略过了夏雅。只有关于这个人,她不想说,也不愿意让别人去置喙。她着重谈到宋恩丞多么不识好歹,明明是来和她道歉的,还非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她也说自己太冲动,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给扔了出去。

裴初原还是方才的观点:“如果他明知道说这些话会让你生气,但他还是说了,别怀疑,这就是他的选择。”

“确实。”李双睫被他开导明白了。

她为自己难得的优柔寡断而发笑。

“……真蠢。”

“你在乎他。没有蠢不蠢的说法。”

“对,作为朋友,我是在乎他的。”

“那我呢?”他问,“如果我也要你选出个所以然来,你会彻底不理我,还是像对宋恩丞这样,也在乎我?”

李双睫不假思索:“你不会的。以你的风格,不会让我做选择题,而是让我的选项只有你一个,非你不可。”

裴初原垂下漆黑的眼睫。

别说。她还真是懂他。

把烦心事说开了,李双睫身心舒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啦好啦,深夜酒馆到此结束,各回各家吧!”

她指着裴初原的鼻子。

“别说什么你要送我!”

裴初原基于对她的了解:

“我会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谢了!”李双睫看他顺眼了不少。

“以后……还有机会这样夜谈吗?”

怕她不留情面拒绝,裴初原又补充:“就像朋友,谈谈最近的烦心事。”

“当然可以啦!”李双睫爽朗大笑。

“以后的以后,毕业了,也可以!”

裴初原释出一口气。

他目送她乘车离开。

低头,打开手机,拨打一通电话,不过十分钟,街边缓缓停下了一辆雪白的丰田埃尔法。裴初原过去,任由司机为他打开后门。他坐进去,脸被黑暗覆盖的瞬间,像极了他母亲。

霓虹街景在车窗边飞速地逝去,裴初原看见了那家熟悉的宠物店。他没有扑在车窗边看,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没有。故事的真实版本是,他要那只边牧,裴黎二话不说为他买下。

没有昼夜交替,没有夜不能寐。裴黎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能允许她的儿子像个可怜巴巴的小乞丐一样贴在车窗边,垂涎那只不过四五千的小玩意儿吗?她走进店里,付款,让他抱走那只小狗。但裴黎说的是:“我敢打包票,不到一年,你就会懒得再养这条小玩意儿。”

事实上,比裴黎说得要夸张,仅仅半年,裴初原就对这条只会握手和转圈的小狗腻味了。当然,没有病痛缠身,也没有垃圾桶或安葬。它还是很健康,漆黑的瞳孔像小荔枝核。它只是被送到乡下的祖父家中。所以,裴初原明白、且能理解的只有一件事,裴黎只教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