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2页)
“……我是真的会玩死你。”
她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每一记重音。都砸在宋恩丞的胸口上,像厉鬼踩在他的心尖上。这一瞬间他确信李双睫是魔鬼了,从她眼中迸发的恨意,唾手可得的爱欲,和……杀欲。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余下的路程,李双睫不再说一句话,宋恩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黑暗中,他预感到有什么正在悄然发生改变。他并不知道他的拒绝代表着什么,乃至于很多年后再回首这段往事,他都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正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宋恩丞打开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
游戏结束了。终点处,充当裁判的同学正在清点幸存者们。所有的鬼都嬉笑着讨论战绩,炫耀自己杀了多少人,或追杀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裴初原心不在焉地张望着。
同样在张望的人还有我们的小金毛寻回犬,没保护好主人的愧疚充斥在他的心头,他想要对主人道歉,但必须先找到她。终于,他看到了石林里走出的两道人影。主人和宋恩丞。
“主……”他高兴地上前。
双脚却死死黏在地面上。
他看到李双睫对宋恩丞说了什么,随后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张嘴吻了下去。隔得很远,只能看到两张脸合在一处。郑揽玉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他感到脚底蔓延上来的一层层冰霜。奇怪,明明是在夏天,怎么这么冷。
裴初原脸上精致敷衍的笑容。
也在看到这一幕时,消散了。
乱了。
套了。
所有人都噤声。
隔得太远,只能看到是李双睫强行吻上的宋恩丞。很霸道,很狂放,让人迎接不暇的吻。宋恩丞倒退了两步,而李双睫前进了两步。唇齿厮磨,无尽缱绻,不顾明日的……疯狂。
可突然,宋恩丞开始剧烈挣扎,而李双睫也从扣住他的后脑勺,变成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即将发生什么。只见宋恩丞猛地推开李双睫,李双睫踉跄退后。
众人重新看清两人的脸。
李双睫绷得很紧,浑身都是,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利箭。而宋恩丞像承受到极致的一把弓,他沉默地站在那儿。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推开,因为李双睫不是在亲吻他,而是在撕咬他。
唇肉被咬得鲜血淋漓,源源不断的血流了下来。宋恩丞不可置信,用手掌摁住自己的嘴,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李双睫。李双睫也阴狠地回瞪他,那姿态像潜伏在幽林中的恶鬼,以人类的血肉为食。李双睫也满嘴是血,但她没有选择去擦拭,而是任由它缓缓淌下来。
鲜红。腥重。刺目。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微笑。
她就这样。李双睫,这样的睚眦必报。面对伤害她的人,她会报以的数以百计的仇恨。宋恩丞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他哆嗦着嘴唇,脸色也是苍白的。四周都是目光,锐利地撕扯着他。
现在他终于明白李双睫有多么狠了。他以前竟然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她保护他保护得太好了,即便是当时巷内斗殴,她也要小心翼翼地销毁凶器,把自己清理干净,以防他被吓到。
可惜他现在知道了。
李双睫转身离去,留下议论纷纷的众人。谁也不清楚她究竟在做些什么,不过李双睫做事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人群之中,裴初原垂下清冷的眸,细细思索,李双睫跟他说过许多宋恩丞的事,所以他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宋恩丞把自己清扫出局了,不对,也不尽然。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这是宋恩丞自己都万万想不到的可能性。宋恩丞低估了李双睫,低估了她的傲慢、自私、恶毒等诸多的本质。李双睫再好,再完美,总归是有劣根性的,人。
既然是人,免不了邪恶,免不了贪婪,更别提李双睫此等重欲的人。一个习惯把什么东西都握在手里把玩的人,你要想办法脱离她的控制?天方夜谭。更别提她已经体会过那不受控的滋味。夏雅就是警醒。李双睫不会再让自己深陷求而不得的痛苦,所以,祸害别人。
成全自己。
这混乱的一夜总归过去了。次日一早,众人便拖着行李下山。这趟三天两夜的旅途给每个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当然,不全是美好的,但是也没那么糟糕。坐在返程的校车上,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大家感慨真是好运气,还好下山的时候没下雨,不然就倒大霉了。
宋恩丞其实不讨厌下雨天的。
下雨天的时候,可以在室内做训练、放松、拉伸。教练会用筋膜刀帮他舒缓因劳损而僵硬的肌肉。宋恩丞习惯咬着牙不吭声,在其余人哭天抢地的哀嚎里,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忍耐痛苦,或沉湎欢愉,前者对他来说更安心一些。宋恩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任何幸福都是有代价的。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因为身高拔个儿而抽筋的感觉。那是在夜里的床上,黑暗中从睡梦中惊醒,腿肚子抽搐得厉害。后来他习惯了,那是成长的讯号,忍耐就好了。
忍耐就好了。
没关系的,他是个坚强的人,忍耐就可以了。家人也总是对他说,你是男生,要多吃苦。所以宋恩丞也不习惯在受苦的时候,有人突然握住他的双手。他趴在地板上,满头大汗,初三的李双睫坐在一旁温书。她顺其自然伸出手让他握住,明明他没出声,她知道他在呐喊。
很孤独的时候。
没有你在的时候。
怎么忍受啊?
于是,伴随着宋恩丞的青春,是那个熟知于心口的名字,是无论何时都伸向他的手。是他闻到她的初潮,伴随着一股生锈的血腥味。是在她家的客房,一墙之隔,他望而却步,而她拉他一步步沉沦堕落的那个深秋。
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是去年冬夜的戛然而止。是后半个学期,无休止的推拒和撕扯,是无数次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却碍于少年的尊严,悄无声息移开。
是青涩的、漫长的。
细细密密落在全身的。
生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