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第2/2页)

比无能更可怕的是怯懦,比不能更恐怖的是“不敢”!不敢做决定,害怕做错误的决定,每一道命令都关乎国运,每一项决策都牵动几十万人的生命,如果对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错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么责任谁来承担?

不做决定,就永远不会错。不去做任何多余的事,出事后也不必承担首过。

谭桢当然也怕自己做错决定,也更加明白做错决定会导致什么样恐怖的后果……于是,她也做好了承担错误的心理准备。即,付出自己的生命。

身无他物,唯有一死。

如果谭桢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稳坐峪州城,等待谭闻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血屠大阵,几十万人身死,后世或许会评价为“谭公不查,以致酿成灾祸”。一旦谭桢动了,做出了迁都的决定,而谭闻秋提前发觉,发动了血屠大阵,旁人则可能会说“谭公鲁莽,惊动妖孽,招致大祸”。

一个是失察,一个是主责。

“谭公不能死。若你与全城百姓共存亡,死在了峪州血屠大阵之中,你会获得什么?”商悯面无表情,冷静发问,“请你想想,告诉我。”

谭桢一愕,竟然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会获得什么?她从未想过获得什么……只是她想,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

“你死了什么都无法获得,甚至不一定能留下忠义为国的名声。”商悯道,“你为自己的错误负了责,谭闻秋失去了一个大敌,峪州没了三十多万人口,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获得。你的死,不能带来弥补,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更不能让死人复活,只会让谭国的伤痕变得愈加深刻。”

“谭桢,听我一劝。假使屠城发生,你也不能死,你得咬牙活着。”

谭桢茫然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活?”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选死选活的本质,是如何为此事担责,以何种方式弥补错误。”商悯平静地直视她的双眼,“旁的大道理我不去讲,你也是明白的。我只讲那么一句——你要是死了,你指望谁替死掉的谭国人报仇?谭国的残兵败将们?还是我身后的武国?”

“莫要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你不是早就明白的吗?”

商悯钦佩守城而死的将领,钦佩以身殉国的君主,但前提是他们的死确有意义,不管是在表达宁死不屈的精神,还是不愿摇尾乞怜的风骨,这都是有意义的,是对敌人的深刻嘲讽。

可是谭桢殉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他日史书留名,或许会寥寥几笔写上“谭公仁厚爱民”之类赞扬的话,然除此之外呢?

“两眼一闭是最简单的事情,只要想,现在就能闭。对抗妖魔是最难的,不是两眼一闭就能完成的。许多百姓的眼已经闭上了,谭桢,你的眼睛也要闭上吗?”商悯如此问,“让他们死而瞑目,才是你该做的事。”

谭桢默然良久,“竟被比我小的孩子教育了……”

倒像是,回到了父亲还活着的时候。

商悯劝她必要时带兵流亡,和劝她不要殉城,是基于同一个道理。

活着才有希望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仇人还活着,你却死无葬身之地,能甘心吗?不如抱此残躯拼上性命,哪怕只能咬下敌人的一块肉,也比什么都不做就死去要强!

然而对于谭桢来说,如果三十万百姓真的没了,她今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蒙受着莫大的屈辱,背负着三十多万条性命,负重前行,苟延残喘。

其实时至今日,谭桢已经在背负人命了,战争进行的每一秒,征兵令下发的每一天,她都在为此深深地自责。

商悯迟疑片刻,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像要为她传递力量。

“为什么是仁善之人在为战争背负罪孽?谭桢,你又不是发动攻谭之战的罪魁祸首,你寝食难安,谭闻秋却高枕无忧,想到这一点,你更应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活着,等待有朝一日,亲手将那妖孽拉下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