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第2/3页)
柳怀信露出古怪的表情,“于是臣又想,什么人能连二十年后的事情都算计好?什么人能提前几十年开始布局……怎么仿佛是未卜先知一般?世上真有人能未卜先知吗……陛下猜怎么着?还真有。您看那乾坤逆转大阵不就是证明吗?”
几十年过去了,柳怀信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他按照子邺的交代,进言道:“当今各国动作频频,都在养兵备战,似有不臣之心,陛下当有所防备。距离上一次召集各国王族后代来到宿阳,已过去了二十年,是时候再次召集诸侯后代来到宿阳,同沐皇恩了,一是施加恩典,二是施以威慑,一举多得……陛下以为如何?”
控制着皇帝的白皎听到这个建议,觉得好像确实可以利用这个时机探查各国的底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各国王族后代齐聚宿阳,包括商悯。
而在那之后,白小满身死,姬瑯寿宴剖心自尽……妖族突然就诸事不顺了起来。
每件事情都必有缘由,一举一动牵连极广。
有了一个个人在背后推动,才有了后面商悯带着三枚陶土人俑来到宿阳,识破妖魔真身,随后引发诸多变动。
白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天罗地网,当真是天罗地网,逃过了一个局,还有另一个在等着她,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身在局中而不知。
“陛下,您不问问我为什么站在人族这一边吗?”柳怀信期待地问。
“因为你是人。”白皎咬牙说出了这个答案。
“这么说是没错,但不是很准确。”柳怀信温文尔雅,“我投靠太子,投靠人族,还要从很多年前一件事情说起。那年老臣二十岁,挺年轻的,我娘和我爹千里迢迢乘着马车,要来宿阳看我,我在大学宫苦读,路途遥远车马贵,已经三年不曾回家……”
“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夜晚在那里借宿……结果突然间,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包括我爹和我娘。每一个人死去的尸体上都有着野兽的咬痕和爪印。”
柳怀信脸上慢慢失去了笑容,那双苍老的眸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溢出来,不是眼泪,是复仇之火,它无比炽烈,在他的心里足足燃烧了四十余年。
“陛下,您说,什么样的野兽能够杀大半个村子的人呢?”
他不急不缓地问着,嗓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是妖。”
柳怀信口中说出了这两个字。
“后来我知道了,是狐妖,应当是胡千面或涂玉安干的吧……到底是谁,我懒得深究,只想把他们都给杀了。可惜,太过可惜,我没有办法亲自动手,就连复仇也等了这么多年,只能借他人之手成事。”
“我得谢谢武王……现在可能得叫她新皇了。如果没有她出手,可能复仇就更遥遥无期了,幸好,在我老死之前,不仅能看到狐妖伏诛,甚至还能看到妖族溃败。这样的好事,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甚好,甚好……”
他转过头,看见了白皎。
看到她脸上一片空白僵硬,柳怀信笑了,笑得无比畅快,苍老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之中,“哈哈哈哈哈哈……”
在白皎的身体里,孔朔也在笑,他是纵声狂笑,笑得歇斯底里,毫不收敛。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要和你交换一个大秘密,你不听,现在这都是报应!”孔朔肆无忌惮地嘲讽着她。
白皎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座正在破碎的冰雕,任何反应情绪和表情都被冻结了,她错得离谱,一败涂地。
不仅信错了人,爱错了人,也做错了过往的每一个选择……
最不起眼的人给了她致命一击,最让她看不起的人类,引导着她走向最大的错误。
“你……不怕死吗?”白皎恍惚地看着柳怀信,“我昏迷了两天,你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走……为什么不逃……”
柳怀信从容地笑了,“只是想让陛下看清我罢了。看看我,柳怀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想让陛下知道,您身边有这么一个敌人,否则这仇岂不是报得没滋没味,仇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报复了,这怎么能叫报仇呢?”
“好。”白皎身体摇晃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桌案才站稳,她的手指在桌案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柳怀信,我记住你了……你的名字值得我铭记一生,乃至带进坟墓之中。”
她睁开了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眸看向了柳怀信,“现在,你有什么遗言吗?”
柳怀信沉稳站立,依然是那样微笑着。
“请陛下带话给新皇。新朝重修史书,不要把我写成奸臣,也别把我写成什么声名传世的股肱之臣……把我当个人写就好,我柳怀信太想当人了……还有,陛下您给我留个全尸吧,我想葬回柳家村。”
白皎深深地凝视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容貌乃至灵魂都给刻进心底。
她道:“好。”
“噗嗤——”
仿佛只是一缕黑烟拂过,白皎已然站在了柳怀信身后,背对着他。
柳怀信的胸口多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血一下子从胸口涌了出来,泉眼一般咕嘟咕嘟往外冒血。
胸腔之中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心脏在跳动。
白皎低头看着手中的心脏。
它里面寄居着一只蚀心蛊虫,这蛊虫也确实是在心脏之中,然而心脏是有问题的。
它正在化为干枯的土壤,一点一点化为粉末,最后像流沙一样,从白皎的指间流走,散落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摊薄薄的沙子。
柳怀信的身体踉跄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胸腔的空洞,随后他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身躯轰然倒塌。
血淌了一地……
白皎放下沾着血的手,几乎是茫然地低头看着柳怀信的尸体。
她凝结成冰,将他的尸体封冻了起来。
“化生土所做的心脏,怪不得能够抵御蚀心蛊虫,这心脏根本就是假的啊……只有提前换心才可以让蛊虫进入的时候寄居在假的容器之中,不用说,肯定是你的好儿子干的。”孔朔啧啧赞叹,“慢着,你要干什么?真打算给他留个全尸,让他葬在那个村里?”
白皎没有回答。
她的身上被压了一座看不见的山岳,连呼吸都感觉无法进行了。
好可怕的敌人,这般百折不挠的意志,走一步看三步乃至十步的心机,不怕死的斗志……这样的敌人不只有一个,是有许多个,并且杀了一个还会继续冒出来,永远都杀不完。
人类的狡诈并非她以为的狡诈,她以为看清了人,实际上并没有看清,竟然是在最后的关头,竟然是靠对方主动暴露,她才认清了他的真正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