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第2/3页)

其实之前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现在看得更明白透彻。

得知皇帝其实已经跟天兵谈好了价钱,一旦自己起事,就会让他们出兵镇压,王承宗也不由道了一声好险,握住王文昌的手道,“若无先生,成德危矣!”

王文昌忙道,“文昌受尚书大恩,敢不竭力以报?”

又客气的几句,王承宗忍不住问,“依你们看,那些天兵战力如何?”

至今为止,他们对天兵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传言,而传言总是含含糊糊,语焉不详,说得不清不楚。

当然安西军的实力毋庸置疑,毕竟吐蕃人和回鹘人的反应做不得假——就算可以作假,能让吐蕃人和回鹘人替她作假,那跟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但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或者说,比成德军强了多少?

两人一听,就知道王承宗心里估计又有想法。

他们对视了一眼,王廷凑道,“尚书,我等回程时经过魏博,田季安对待那些护送李鄘的天兵,态度都客气得很。听说这段时日,他都是让人领着他们游山玩水,将魏博境内都转了一遍。李鄘回京时,他更是亲自送到城外,还奉上了厚礼。”

王承宗听得皱眉。

都是邻居,谁还不知道谁?以田季安的性子,天兵到了他的地盘上,肯定会忍不住想称量一番的。

看他现在的态度,称量的结果如何,自不必言。

成德的实力,总体是略逊于魏博和幽州的,要不然,他爷爷王武俊、他爹王士真也不会一直都是河北三个节度使中最恭顺的那个。

最后王承宗叹了一口气。

他爹刚死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点想法的,终于轮到自己大权在握,总得做出点事情来。但经过这回受封的波折之后,王承宗意识到,像之前那样的平稳安定,才是最好的。

并不是父祖没有胆略和勇气,只是他们更看得清局势罢了。

“罢罢罢!”他十分无趣地摆摆手,“只要那些天兵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招惹他们。”

王文昌和王廷凑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告辞。

王承宗又好生安抚了他们一番,许诺了诸多的好处,才让他们回去休整。

然后他让人请来了负责管理成德地方事务的长史,不由分说地下达了新的命令,“今年的税要再加一些。”

这位长史本就很苦的脸色顿时更苦了,“这……不知尚书要加多少?”

“加五成吧。”王承宗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长史面色骤变,“尚书,这太多了,未必收得上来不说,恐怕下头那些贱民吃不饱饭,会闹出事情来。”

“哼,他们还敢造反不成?”王承宗有些不满,但还是道,“那就三成,不能再少了,而且要加在常税里,往后都是如此。”

那一万金且不提,往后每年进奉给皇帝的两千金,总不能让他自己来出吧?他花钱买平安,买的不也是所有成德百姓的平安?这钱自然要让百姓来出。

长史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王家父子的心腹,也知道王承宗派人携带重金去去长安城寻找门路的事,猜到他是要设法把钱找补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若只是今年加三成,咬咬牙或许也就交上了,可是年年都加,这谁受得了?

“还请尚书三思,这样肯定会闹出乱子的。”长史忙道。

王承宗今日才得了好消息,这个成德之主的位置总算是稳当了,结果现在外面有对付不了的天兵,内部又有不那么乖顺的贱民,让他十分不痛快。

天兵厉害,他也就忍了,难道这些贱民也要忍?

“就是三成,一分都不能少!”他强调道,“真出了乱子,让军队去镇压便是,还能翻了天不成?”

长史本来想说,下面的百姓是翻不了天,但这么杀下去,杀到成德没人,这税更收不上来。但看到王承宗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憋着气,也不知是在哪里受挫了,这是在迁怒呢。

这时候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他只能长叹一声,先应下了,回头收不上来再说吧。

不过心里到底不太安宁,他回到官署之后,想了想,在公文之外,又分别给各州的官员写了信,要求他们只能加这三成,不许再私自往上加,否则闹出民乱,谁都讨不了好。

必须要叮嘱这一句,不然按照一般的规矩,上头要收三成,下面至少要加到五成——总不能让他们白忙活吧?

除此之外,长史还交代,暂且先不要将每年都要加税的事说出去,先将今年的收上来再说。

这也是官吏们的诡计了。

先试试看,万一能交上来,那就说明百姓家里还是有余粮的嘛,这三成税就可以加。要是实在交不上,那再比量着交上来的分量,劝王承宗往下减一减。

到时候有了实证,王承宗那里也会好说话一些。

应该说,这位长史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

……

“章哥,好消息!”严小乙兴冲冲地从门外跑进来,大声喊道,“刚才县里的胥吏来了村里,通知说要加税!”

章立早一惊,站起来问,“怎么会现在突然加税?”

“不知道。”严小乙脸上的兴奋丝毫不减,“我带了村正过来,章哥你问他。”

章立早点点头,正准备出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严小乙一眼,很不顺眼地问,“官府要加税是什么好事吗,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严小乙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道,“章哥,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不是一直说,我们要搞事情得等合适的机会,不能平白无故折腾百姓。现在官府要加税,我看村正都快哭了,应该是加得有点狠,这总不是我们瞎折腾了吧?”

“你也知道村正快哭了,你还当着人家的面笑?”

严小乙连忙抬手搓了搓脸,将笑脸搓掉,老实低头认错。

但这事真不能怪他不能共情,实在是这两个月受的折磨太多了!

原以为送完了西域百姓,就能直接回去了,结果又说要在河北搞事情。搞事情玩家喜欢,问题是又说要等机会……结果除了一开始登记信息,后面就一直在河北帮忙种地!

其实回西域也是种地,毕竟春耕还是要赶一赶的。

但是怎么说呢?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西域种地,所有人一起出动,说说笑笑闹闹,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过去了。在河北种地,就只剩下辛苦了。

而且不是劳作辛苦,而是劳作之外的。

上中学的时候,严小乙学《种树郭橐驼传》,柳宗元写胥吏天天都来催逼,“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他还以为是一种修辞手法,毕竟哪有官家管这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