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好好好,杜甫都迁了,李白也一起迁,让他俩做邻居!

大历五年(公元770年)的秋天,淹留潭州的杜甫决定乘船北上,前往汉阳。

这个时候,距离乾元二年(759年)他离开关中入蜀,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距离天宝五载(746年)离开洛阳则已是二十四年。

也许是因为生命已经到了暮年,心有所感,我们的诗人打算从汉阳取道,返回被他视为故乡的洛阳。

然而这趟旅程最终未能完成,大历五年冬,贫病交加的杜甫死在了由潭州前往岳阳的船上,结束了他浪漫的、风流的,苦难的、挫折的,同时也是慷慨的、悲壮的一生。

因为贫困,家人只能先将杜甫葬在岳阳,待以后条件好转再行归葬。

这一等就是四十年。

听到柳宗元问话,杜嗣业肃容拱手道,“正是家祖父。”

“等等等等!”玩家拦住柳宗元,“你刚刚说了杜子美,是吧?”

又转头去看杜嗣业,目光灼灼,“你说的是祖父,我也没听错吧?”

柳宗元见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要说他之前消息迟滞,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但如今跟天兵相处了这些时日,又听刘禹锡说了不少,自然早就已经了解了天兵的性情与爱好。

天兵既爱才子,又怎么可能不爱杜甫?

幸亏没有错过,否则将来他们知道了,恐怕会懊悔到捶胸顿足。

杜嗣业也被这过分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

杜甫虽然是名重一时的大诗人,却也是沉沦下僚、贫苦一生,子孙皆未能入仕,早就门楣不再、无人问津,杜嗣业自然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待遇。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能局促地点头道,“是。”

“居然是杜甫的孙子!”玩家一把握住杜嗣业的手,“难怪如此高风亮节,竟然愿意主动捐出藏书。对了,你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去洛阳修书吗?”

虽然玩家一路上散出去的邀请不计其数,但这个不一样。

杜嗣业有些慌乱地看了柳宗元一眼。

柳宗元便上前解围道,“嗣业兄特意登船拜访,想来除了献书,还有别的缘故?”

杜嗣业抽出手,后退两步,再拜道,“先父生前最大的憾事,便是未能将祖父葬回祖坟,因以此事命小子。小子不肖、空劳年岁,至今未能履约,每常思之,愧对先人。前些日子听人说天兵正在民间搜求诗稿,又征召天下文学之士,齐集东都,编纂诗集,因此冒昧来访……”

玩家艰难听懂是要给杜甫迁坟,葬回老家,顿时一拍胸脯,“嗣业兄放心,归葬的事包在我们身上!”

“对对对,我们都来帮忙,保证办得风风光光的。”

杜嗣业有些愕然,但还是艰难地将自己的话说完了,“冒昧来访,一是献上家祖诗稿及旧年所藏,或许有能用得上的。二来……”他又看了柳宗元一眼,“也是想请一位圣手,为祖父纂写墓志碑铭。”

“哦哦哦!”玩家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抢了话而导致的误会尴尬,继续热情道,“这样啊,这个更容易了。你回头就跟我们一起去洛阳,到时候天下文章之士,任你挑选,怎么样?”

杜嗣业忙道,“这个不敢想。”

“怎么不敢?大胆一点,这可是杜甫哎!到时候肯定人人都争着想写,你要是无法抉择,干脆让他们各写一篇。”

越说越离谱了,柳宗元见杜嗣业左右为难的样子,只好上前道,“墓志的事,不如到了洛阳再议。如今且先安顿好这边吧。不知嗣业兄将诗稿存放何处,先人灵柩可曾开启?”

有人主持大局,杜嗣业放松了一些,忙道,“诗稿与灵柩皆在舟中。”

原来他早已买好了船,不管玩家这边有没有回应,都打算趁此机会将先人灵柩送回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衣服和鞋子都很旧了,想必家中也颇清贫,只怕连路费也未必凑齐,若不是遇到天兵,这一路不知该如何艰难,思之令人唏嘘。

玩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听说灵柩也在,就主动表示想去祭奠。

杜嗣业出生时,大父便已经去世,这些年来,他虽然偶尔也会翻阅家中所藏书稿,但直到今日才终于感受到,自家祖父当真是一位名满天下、令人景仰的诗人。

有人要拜祭,作为家属自然不会拒绝,连忙引着众人去了他的船上。

柳宗元本来还怕天兵太过跳脱,做出不敬之事——他们心底未必觉得这样是不敬,可是家属不一定能理解。但等到了船上,他们却都是肃容屏息,全然没有平时嬉闹的样子,依序取了香,在灵柩前行揖礼,再道一声,“先生千古。”

看到此情此景,柳宗元也不免心有触动。

柳氏这一脉只有他和两个姐姐,他又只有一个和娘,每每念及此,都生怕柳氏这一点血脉在自己手中断绝。

但自从贬官之后,他就忍不住想,就连自己本人的祸福也难以预料,又何况是子孙?强留下所谓的血脉,却不能给予庇护,将他们抛入无常的命运之中,真的有意义吗?

如今看到杜氏后人的境遇,感慨更甚。

听了天兵这一句“先生千古”,他便不免想到,千年以前的人们,血脉流传至今的还有几家?千载以下,他们这些人留下的血脉又能剩下几家还在?

真正能够在时光中永存,不会被磨灭的,只有那些闪烁着光辉的文字。

柳宗元自从到了永州,虽然心底一日未曾忘怀贬官之事,也还是存着几分能够脱离那种处境的期盼,但是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或许早就已经做好了永窜南荒的准备,所以才发奋读书作文,固然是以此自娱,但未尝没有相让留名于身后的想法。

不过之前,这种想法影影约约,还不是特别分明。

直到今日,它才在柳宗元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想法,并用文字将它表达出来:“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

虽然现在他已经离开了永州,不再昼夜忧愁、困顿惊怖,但看天兵如此爱重诗人才子、文章之士,足见得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子嗣之事,他不会放弃,却也不必强求。

况且……柳宗元的视线落在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也双手持香站在队伍之中的和娘身上,况且他还有这样乖巧、贴心、聪慧的孩子,好好教导她长大,让她能像这些天兵一样自信、强大,岂不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期望更有意义吗?

“杜嗣业本来是想请你撰写碑铭的吧。”刘禹锡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问道。

柳宗元摇头,“他只是想请一位名士,我未必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