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醒来(第2/3页)

他薄薄的唇动了下,似乎要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之后,景熙帝弓下背,指骨修长的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若因我一句妄言,竟酿成人伦惨事,那我……”

他阖上眸子,低低地喃道:“我也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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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兰连着几日都是忐忑不安的,不过福泰命人把她唤来,一番安抚,蔚兰这次心安。

福泰是慈爱和蔼的,一番宽慰后,还会把她送去尚食局,要她好好干。

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会一步步帮衬着,把你扶持上去,一直扶你走到五品尚宫的位置。”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蔚兰显然也有些疑惑,她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郑重。

福泰叹息:“但你必须记住,记住这次你看到的,你听到的,记在心里。”

蔚兰低头:“是。”

福泰:“来,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记住了什么?”

蔚兰想了想,道:“陛下说,将来要贵妃娘娘殉葬,娘娘要扳指,陛下不给,娘娘为皇二子要储君之位,陛下依然不给,娘娘深受打击,产后郁躁,险些酿成大祸,陛下为此悲痛欲绝。”

福泰负手而立,颔首:“极好。”

他叹道:“陛下再是宠爱娘娘,可也不曾纵容娘娘半分,甚至为此险些酿成惨剧。”

蔚兰想起自己所见种种,越发后怕,眼眶发酸,又想哭了。

福泰:“蔚兰,我要你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直等到有一日,你可以说的时候,说给一个人听。”

蔚兰疑惑地看着福泰,却见福泰的神情肃穆,眼神深远缥缈。

她喃喃地道:“福公公,奴婢应该说给谁?”

不是太懂。

福泰却是和蔼一笑:“自然是说给那个应该听到的人,你自己慢慢想吧。”

蔚兰神情一顿,突然间明白了。

福泰笑而不语。

总有一日,蔚兰的言语会化作一根刺,戳在那个人心口最柔软之处。

这是攻心。

当这么想的时候,福泰望着远处重重殿宇。

他要重回司礼监,重新登上掌印总管的位子,同时兼任东厂提督,将扔下的权柄再捡回来。

他十三岁跟随在景熙帝身边,对景熙帝忠心不二,景熙帝也对他信任有加,可以说是以性命相托。

可是,当阿妩伏在榻上哭泣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生出一个念头。

这个孩子哭得如此伤心,为什么不可以给她?

所以,他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光阴来织成一道罗网,要对付的是景熙帝的亲生儿子,皇太子。

兵不血刃,要他退出储君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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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帝撩袍,迈步,缓慢地走向琅华殿。

他踏入其中,便有宫娥蹑手蹑脚地上前,膝盖微屈,恭敬地行礼。

景熙帝薄唇蠕动:“如何?”

宫娥低声道:“御医才刚来过,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待。”

说着,呈上适才御医留下的医案。

景熙帝接过来,随意翻了翻,还是一样的言辞。

整整两日了,阿妩一直不曾醒来,御医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她身子并无不适,也许只是心里逃避,不敢醒来。

景熙帝走到榻旁,一旁宫娥撩起了锦帐,又搬来了绣凳,之后才无声退下。

景熙帝坐在绣凳上,低首注视着榻上的阿妩。

睡梦中的她面色略显苍白,细弱的颈子上甚至能隐隐看到浅青色的脉络。

她是如此脆弱,仿佛雪捏成的,似乎仔细呵护,可是他却曾经将自己有力的指骨落在这里,想要她性命。

回忆昔日,景熙帝无法释怀。

在她险些死去后,她跪在自己面前,含泪祈求自己,并无怨无悔地献上了自己的爱意和仰慕。

他竟然也信。

可能处于高位太久,以至于太过理所当然,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拥有一切吧。

就在这时,睡梦中阿妩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景熙帝的视线瞬间落在她的手上,他屏着呼吸,死死盯着。

却见那手指轻轻颤动了下,之后,无意识地伸展着,仿佛在抓着什么。

景熙帝伸出手来,轻握住那小手,在掌心揉搓安抚。

阿妩却蠕动着薄薄的唇,口中发出呓语声,细致的眉心也略蹙起。

她显然做了什么噩梦。

景熙帝压下来,贴近了她的唇,倾听着她的声音。

睡梦中的她被精心照顾着,身上竟散发着淡淡的乳香,以至于含糊的言语都带着甜。

她呢喃声软软糯糯的,听不真切。

景熙帝压抑着心跳,用低到仿佛气音的声音道:“阿妩,梦到什么了,来,告诉朕。”

他仿佛在诱哄着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想从她口中窥探一二。

阿妩蹙了蹙眉,口中却呢喃出一些字眼。

景熙帝捕捉到了其中一个字,船。

之后,再要听,她便安静下来,彻底陷入梦乡。

景熙帝摩挲着被自己拢在手心的那双手,柔若无骨的小手,手背上还有四只小窝窝。

他便想起昔日的言语,阿妩是个有福气的,也想起她说起这个时的沾沾自喜。

景熙帝怔怔地捧着那双手:“阿妩,醒来,朕给你福气,可以吗?”

可是她并不曾有任何动静。

为什么不肯醒来?是不敢面对他吗?

景熙帝一下下亲着她薄嫩的脸颊:“阿妩乖,醒来吧,不怪你,不生你的气,也不会质问你什么。”

他在她耳边低低哄着:“还有那个叶寒,朕也不杀他,只要你醒来,朕都可以答应你,好不好?”

他缓慢地俯首下来,将自己的脸庞埋在阿妩的胸前,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属于她的甜软香气。

半阖着眸子,他低声道:“朕给你赔不是,那句殉葬之言,是朕错了,大错特错。”

如今的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他苦涩一笑:“阿妩还记得吗,朕曾经说过,朕愿以父母之心待阿妩。”

可是后来问起这些言语,阿妩却说,她终究和德宁公主不同,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德宁公主是生来的金枝玉叶,是皇室血脉,这是无法更改的,所以德宁公主可以嚣张可以犯错,哪怕错了,有皇帝父亲为她撑腰,为她周全,无论如何她依然是公主。

阿妩却不一样,她错了,便是冷宫,便是死,便是失去一切。

景熙帝缓慢地垂下眼睑:“在你心里,是不是总觉得有一日帝王一怒,会要了你的性命……你其实一直存着不安,都怪朕,都是朕不好。”

“可是阿妩还记得吗,你入宫后朕第一次临幸于你,你固然觉得礼仪过于繁琐,可在朕心里,自那一日起,你便是朕心里的妻,朕是想着,要和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