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为了找到合适的人选调查这件事,殷祝把满朝文武都想了一遍。

最后,这项任务还是落在了宋千帆头上。

无他,只因为王家人脉众多,而且王存在升任阁老之前,在新都交友广泛,更是掌管过一段时间大夏的军备武库。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宗策他爹的上司的上司。

但宋千帆在被殷祝叫到宫中时,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男鬼一样的怨气。

“陛下,您知道臣最近在户部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一场仗把大夏国库打回了十年前,各地都在哭穷,大小官员都来打秋风,就这样,您还叫臣一年给您挤出五万钱充当什么‘科研经费’……”

殷祝一面听着他抱怨,一面嗯嗯啊啊地应声批着奏折。

等宋千帆抱怨完了,这才搁下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也不能太一手包办了,要学会分担,不然很容易过劳死的。户部那么多人,不至于就你一个人干活吧?”

宋千帆磨了磨牙:“臣又不是户部尚书,您说呢?”

“放心,要是碰到什么钉子户关系户,朕给你做主!”

殷祝先是满口答应,又趁着宋千帆回答的间隙赶紧把这事儿说了一遍,并点名让他调查的时候不能告诉他干爹。

闻言,宋千帆的眼神微变。

他心思向来细,一听这话,还以为是陛下和宗将军闹了什么矛盾,忙劝解道:“陛下,当下正值两国交战,宗将军一心为国,若是平日里对您有什么疏忽不敬,肯定也不是有意为之……”

“打住,”殷祝哭笑不得,“朕又没怪他。”

他叹了一口气,越过宋千帆走到墙根处的鱼缸前,随手拿起鱼食撒下去,看着缸中激烈争食的几尾锦鲤,头也不回地说道:“朕只是担心他若是知道此事,会徒增伤心罢了。”

毕竟是少时同伴。

看那宋小五就知道了,他干爹一直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听说那卢及还比他干爹要小几岁,又是北归的孤儿,按照他干爹爱操心责任感重的性子,想必和宗略一样,都是从小当做弟弟一样爱护的。

这样的人,最终却害他的亲弟弟落下的终身残疾,还背弃了大夏,投奔敌国……

殷祝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恐怕这辈子都会难以释怀。

不行,越想他就越心疼他干爹。

殷祝决定等今天宗策回来后好好陪陪他。

但这几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干爹忽然变得十分正人君子,每晚都只是规规矩矩地抱着他睡觉,连手都不会乱放,叫时刻保持警惕的殷祝竟有些多此一举的失落。

“是臣多想了,”宋千帆还不知道殷祝的思想早已飞到了某些不可说的领域,还兀自在那儿松了一口气,“陛下果然胸怀大度。”

殷祝厚着脸皮认下了这份称赞。

“大夏安插在北屹的线人来报,说他们在数年前大兴土木,在全国范围内组建了多家工坊,其中有一部分是用来生产供给北屹贵族的赏玩、生活用品,但还有五座,用途至今不明。”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宋千帆:“其中共有四座都在北屹国都境内,由重兵把守,更有一位线人上报,说曾亲眼看过他们的格西带着人几番出入工坊,但不知他究竟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宋千帆惊道:“这些……该不会都是神机工坊吧?”

“十有八九。”

宋千帆这回彻底是变了脸色。

“陛下,绝不能让这些工坊建成!”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旦这几座工坊建成,大夏与北屹的战局必将发生根本变化,我大夏能在这几场战役中占据优势,神机炮火之利不可忽视,即使飞鸟坊先行一步,但若北屹跟进,我军的伤亡也会大大上升!”

“卢及此人,不可不除!”

“朕明白。”

正是因为了解这些严重后果,殷祝才会下定决心把宋千帆找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宗策说他会派人暗杀卢及,若是不成,就以捣毁工坊为次要目标。”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但朕总觉得,卢及背叛大夏这一系列转变,幕后一定有推手——说不定,就是那个格西。”

“朕希望,你能找到这背后的原因,说不定,就能借此找到解决卢及和北屹工坊的办法。”

殷祝知道有个词叫皈依者狂热,背叛旧群体、加入新群体的人往往会比原生者更加狂热衷心,并且恨不得彻底消灭自己过去的历史,以此来展现他们的忠诚。

但或许是直觉,或许是盲目的信任,殷祝总觉得,能与他干爹一同长大并成为好友的人,不会是毫无感情的刽子手。

他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背叛大夏,但至少,不会做得如此决绝。

宋千帆也明白其中利害,当即便点头道:“是,臣必定不辱使命。”

他离开不久后,宗策便回来了。

宗策今日同应涣去了一趟郊外的军营,那里是禁军三大营驻扎训练之地,也是曾经他仕途的起点。

但他这次去,可不是为了重游故地。

接下来的战事只会愈发激烈,西南吃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再这样下去,陛下必定会调拨禁军去支援。

届时新都守备空虚,就很容易出现当初祁王一样的事情。

虽然如今的大夏国中,再无能与当初祁王相媲美的势力,但对于皇城安危,宗策身为将首,定是要确保万无一失的。

他找上应涣私下里聊天,也是为了商讨自己走后,新都禁军的布防轮换之事——当初祁王和他共谋造反,可是想了不少钻空子的方法,包括他自己,也帮着出谋划策了不少。

以致于应涣越听越不对劲,到后来,就连他看着宗策的眼神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宗策:“策所说的这些,都不可不防,万一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可估量。应大人还是要多加巡查,小心为上。”

应涣答应了一声,但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宗大人,关于这些,您都是从何处知道的?”

宗策平静回答:“刑部审讯祁王及其残党时,他们有提及过。”

“可祁王谋逆后,陛下就有下令让在下接手禁军并进行改制,刑部那边在下也有派人去问过,好像卷宗里,也没写这么详细吧?”

宗策:“那便是刑部的人遗漏了。”

应涣被忽悠住了:“……这样吗?那是在下疏漏了。”

虽然这一番对话的氛围十分微妙,但好歹双方都有所收获,结束得也算顺利。

临别时,应涣问宗策要不要去府上一叙,宗策摇了摇头:“多谢,但策还要回宫一趟。”婉拒了他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