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罗场(第2/3页)

张正知走了,小雾自觉地候在门外。

禅房内就只剩下两人。

窸窣的起身被煮沸的热水压淡。

从茶香中却闻见梅花的清香,沈听肆不用抬头,也知晓她坐在了身边。

“悟因……”谢观怜见他神色自始至终都很冷淡,整齐的贝齿轻咬住嫣红的下唇,眼波流转地望向他。

“我能与你解释今天的事。”

“嗯?”他撩目,神色看似仍旧温柔,可那沾着朦胧湿雾的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

谢观怜看不出他究竟是否介意刚才的张正知,但还是向他解释道:“其实刚才我原是与月娘在北苑的亭中散心,他正巧在那里查案,说要问我情杀一案,故而带我来这里,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也在。”

他敛着眼帘认真倾听,唇角维持浅笑,愉悦地想起这话已经是她第二次说了。

谢观怜面不改色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儿,双手搭在膝上,等他回应的仪态像极了摆在架上精致漂亮的不倒翁娃娃。

沈听肆凝着她,颇为善解人意地颔首:“他与你是旧友,无论是查案,还是叙旧都是理所应当的。”

语气温柔如清冷玄月,体贴,平静,没给她一丝难堪,情绪把控得恰好,谢观怜时常觉得与他相处,似乎从不觉得累人。

如此善解人意,又大方的情人,实乃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谢观怜忍不住双手捧起他的下巴,亲上他的唇。

沈听肆没想到她会倏然做出这般行为,表情微滞,下意识伸手将敞开的窗户阖上。

她恍若未觉般欢喜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软腔道:“悟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男人,我只喜欢你。”

他按住她的肩膀,侧头将两人距离拉开,“方才檀越说有不懂之处,是哪几处?稍后我便要去罗汉塔,还有几刻钟的时辰。”

他虽然看似还和平素一般冷静,但冷白的脖颈却浮着薄粉,一眼便能看出来他很喜欢刚才的话。

谢观怜忍不住勾唇窃笑,继续单手撑在茶案上,浅笑晏晏地望着他:“都可以,只要是悟因讲的,我都喜欢听。”

沈听肆静了片刻,拿出一本经书递给她,“那今日先将这本,佛告阿难…”

他从头开始讲。

滚沸的‘咕噜’伴随着青年徐徐如雪的声线,令人不自觉生出几分观赏之情。

谢观怜趁他讲经时,起身将被阖上的窗户支起,趴在窗边直勾勾地盯着他脸,心中涌起难得的宁静。

青年抬眸看去。

余晖的金光落在她乌黑如雾的发髻上,鬓边的一簇小白花柔出金色的光晕,丹唇质美,绛色妆点白颊,如同经文典故中引诱佛陀的欲界之女。

上次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张正知被人唤走后,当日便套马随人离开了迦南寺,行程急迫得只让人留了口信给她。

余下了结残案的人便将朗明高的死,认定为死于暄娘的情杀。

情杀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起先她不知张正知为何走得这般急,过了几日,她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消息,才知原是驻扎在边防的几位府主与手握重兵的拓跋侯君有意谋反。

而黎王受君主之命,来丹阳捉拿从大理寺地牢中逃出去的犯人,人还未找到,反而突发恶疾,浑身抽搐的被送回秦河。

大齐各地暗自都有反意,朝中有频繁发生不好之事,甚至就连孩童也开始唱着古国亡国时的童谣。

成群结队的孩童整齐地唱着:“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国。”①

恰被乘坐牛车撵巡视秦河的君主听见,当即命人将唱那童谣的孩童抓来。

士兵一共抓了有十二个孩童,最后都将其全部腰斩。

整座皇城之下,弥漫在浓郁的阴霾之中。

在一连发生好几件祸事中,显得有疯病的陈王好转成了一桩难得的大喜事。

君主高兴之余,欲设宴邀各地封侯与府主前往秦河赴宴,所以月娘不久后便要动身回秦河。

而沈听肆则代替身体不便远行的空余法师,作为此次的法师也会去秦河。

算算时日,之前告假回去的吴婆与李婆,应该也已经往回赶了。

最近谢观怜一直等着,但怎知传信的说,回来的只有吴婆一人,那李婆迟迟没有任何消息,像是忘记了归来的时辰。

谢观怜思忖,李婆家事本就好处理,不应耽误这般久没有音讯?

她刚起意想让小雾将写好的信托人送出去。

没一会儿,小雾又拿着信脸色不好地回来,身后还跟着膀大腰圆,吊捎三角眼的嬷嬷。

那是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姓陈,当时谢观怜从雁门嫁来丹阳,一下轿子便是此人扣押她去祠堂的。

看见陈嬷嬷,谢观怜只愣了几息,旋即起身从美人小榻上下来。

她乌睫半敛成温顺的暗影,体态大方得体,轻柔的语气充满了关切:“陈嬷嬷怎的忽然来迦南寺了,可是母亲身体有碍?”

不怪她这般想,而是大夫人之前便时不时用身体不好为由头,三番两次想让她从花轿转进棺椁陪葬,即使她进了迦南寺也还是没有放弃。

此刻陈嬷嬷无端前来,她只能是这般想。

陈嬷嬷闻言脸色大变,盯着眼前的女人连呸了几声,阴阳怪气地道:“夫人因郎君娶妻后被克死,这半年来身体确有不适,这不,又听了些传闻,夫人病又发作了,特地让奴婢抬着轿撵来请少夫人回一趟府上。”

这半年来,谢观怜还从未回过一趟,因为她还未曾进门便被冠上克夫的名头,李府的人不允许她进府。

如此一反常态的请她回去,谢观怜自不会以为是好事,而且她让小雾去送的书信,现在还攥在这老嬷嬷的手中。

恐怕是场鸿门宴。

谢观怜并不慌张,毕竟早就算到这一日迟早会来。

她看着陈嬷嬷温婉一笑,温声应下:“好。”

顿了顿,她又似想起什么,秀丽的细眉蹙起道:“不过昨儿我与法师约了下午的法会,不能去了,我让小雾带句话过去,这应该可以吧。”

法会?

陈嬷嬷怀疑地看着眼前柔情绰态的美貌女人,暗忖事到临头了,还要装作一心为郎君祈福。

陈嬷嬷冷笑,吊斜着眼,觑了眼垂着头瑟瑟发抖的小雾。

“嗯,去吧。”陈嬷嬷眼神轻慢,“不过夫人这边可等不了,家主与诸位老爷都在祠堂等着娘子呢。”

谢观怜微笑,“省得。”

她转头看向小雾,当着陈嬷嬷的面柔声嘱咐:“小雾,你去找悟因法师,就与他说今日我欲归家,今日的禅悟我便不去了,代我向他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