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散
陈恕原以为这句话会一字一顿说得青筋暴起,然而话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平静,场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只有头顶暖黄的灯光静静倾洒在肩头,照亮了他静谧的眉眼。
庄一寒却远远做不到陈恕那么平静,他闻言嚯地从桌边站起了身,这句话带来的怒火几乎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为什么?!”
陈恕:“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我们一直都不合适。”
庄一寒闻言气得连指尖都在抖,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控制住想要掀桌的冲动,盯着陈恕冷冷问道:“我不信,是不是蒋晰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有和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和你分开的。”
陈恕拉开椅子起身,心想今天这顿饭到底还是吃不成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就提前准备好的钥匙,放在桌上往庄一寒的位置推了推:
“车和房子的钥匙都在这里了,你之前借我的钱,给我一点时间,我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需要经过对方的同意才能做,但分手除外,因为感情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维系的东西,当另外一方选择离开时,他们曾经一起构建的世界就会瞬间崩塌,哪怕另外一方苦苦支撑也无济于事。
陈恕语罢转身就想离开,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阵踹翻椅子的巨大动静,紧接着肩头一紧,被人攥住肩膀狠狠抵在了墙上。
“陈恕!你他妈的发疯是不是?!大过年和我说这个?!!”
庄一寒怒不可遏,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要和自己分手,揪住陈恕的衣领质问道:
“还?!你他妈还得起吗?!你以为我们两个的事是两把破钥匙,一堆破钱就能还明白吗?!啊?!”
庄一寒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否则绝不会这么口不择言的骂脏话,他在脑海中飞速回想着这段时间和陈恕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对方提分手的理由,然而无论怎么都找不出缘由,最后只能归结在蒋晰身上,语无伦次问道:
“蒋晰?是不是蒋晰和你说了什么?啊?!”
“我……我以前是和他有过一段,但已经过去了,现在生意断了,关系也断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来往了。”
“陈恕,告诉我,是不是蒋晰?你说话啊!是不是因为蒋晰你才要和我分手?!”
然而庄一寒越是慌神,陈恕就越是平静,他一言不发扯开衣领上攥着的手:“和蒋晰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和你分开。”
“庄一寒,我们好聚好散吧。”
“你有钱有地位,想再找个像我这样的小情人轻而易举,等以后遇见的人多了,你就会发现我这种人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泛滥到遍地都是。”
好聚好散?
小情人?
陈恕一边说,庄一寒一边无措摇头,他为什么要和陈恕好聚好散?他什么时候把陈恕当小情人了,他爱对方,对方也爱他,难道不是吗?
哪怕冷静如庄一寒,落入爱情的彀中也不禁卑微起来,他死死攥住陈恕,仿佛力道稍松一些对方就会如烟雾般瞬间消失在眼前,努力解释道:“陈恕,我没有拿你当小情人!我、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的,你是不是在怪我当初隐瞒了蒋晰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和你道歉行吗?!”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庄一寒拼命挽留陈恕,极力想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我爱你,你也爱我?难道不是吗?”
“陈恕,你为了救我甚至可以跳下海,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陈恕听见这句话终于看向庄一寒,他虽然在笑,语气却难掩讥讽:
“是啊,我爱你,所以才会跳下去救你……”
然而庄一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陈恕接下来的一句话弄得如坠冰窟:
“但是庄一寒,你是为了谁跳下去的?”
陈恕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问道:
“庄一寒,你是因为爱谁,所以才跳下去的?”
“蒋晰吗?”
庄一寒迎着陈恕的视线,只觉遍体生寒,浑身血液都倒流到了脑子里,他心想,陈恕果然知道了自己和蒋晰的那段过往,苍白的唇瓣动了动,艰难吐出两个字:“不是……”
庄一寒用力摇头,因为太过慌张,反而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出来,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怕人淹死了……”
陈恕平静反问:“因为爱他,所以怕人淹死了?”
一如他上辈子不爱自己,所以头也不回地走了,对吗?
这个念头让陈恕心底忽然空了一块,有些事明明早就知道答案,但无论多少次提起依旧觉得万念俱灰,他无声仰头,闭了闭眼,扯开庄一寒就要离开,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让他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蒋晰淹死吗?!”
庄一寒站在原地,歇斯底里低吼出声,就像一头暴躁的困兽:“就因为我跳下去救他,所以你要跟我分手?!”
他牙关紧咬,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成为他们分手的导火索:“我当初跳下去是没想到风浪那么大,我以为我自己可以把他救上来,我虽然不爱蒋晰了,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淹死……”
“所以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淹死吗?!!”
陈恕忽然毫无预兆转身,一把攥住庄一寒的肩膀将他重重抵在了墙上,无尽压抑着的怒火在那一瞬间陡然蹿了上来,把仅剩的理智燃烧殆尽,陈恕往常总是温和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通红一片,藏着不为人知的恨意,压低声音咬牙问道:
“庄一寒,你不忍心看见蒋晰死,所以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陈恕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但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很在意。
他记得前世的自己每天晚上都辛辛苦苦做好饭菜等着庄一寒回来吃,可对方一次都没回来过;他记得庄一寒每年都会给蒋晰认真挑选一份生日礼物,哪怕只是锁在抽屉里并不送出去;他记得自己给庄一寒送过无数份礼物,可对方甚至连拆封都没有就全部让秘书收起来了,庄一寒甚至从来不喜欢把他带到公开场合,也不许自己碰他……
还有、还有很多……
陈恕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但原来他记得那么清楚,前世饱含心酸和痛苦的记忆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在不停折磨着他,滚烫的泪水顺着眼眶掉落,滴在手背上烫得人心慌。
陈恕多想问一问庄一寒,你知不知道那天的水有多冷?你知不知道那天跳下去的人有多绝望?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回头?但他直到死都没等来你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