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共生
冰冷汹涌的江水转瞬就把人吞噬殆尽。
庄一寒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中,
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六岁那年,
第一次和陈恕相遇的时候……
对方的眉眼青涩而又质朴,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青春,他从床上迷茫醒来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阳光洒满的窗边,发丝都透着金色,目光略显无措地看来,眼底都是柔软善意。
世人最会伪装,但眼睛是藏不住的。
那一刻庄一寒其实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他没办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出任何夹杂着怒火的字眼,但糟糕的夜晚只能让他冷着脸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却没想到那一转身成为了他们一辈子的心结。
他又想起第二世遇见的时候……
外面下着小雨,酒吧包厢喧嚣吵闹,
他蜷缩在休息室里睡得昏昏沉沉,然后有人推门走近,弯腰将他温柔抱起,怀抱间全是陈恕身上熟悉的气息……
“哥?哥?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庄一凡在外面玩得不放心,抽空进来看了一眼,结果就见他哥蜷缩着睡在沙发一角,额头冷汗涔涔,忽而猛地睁开眼,惊慌失措喊出了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陈恕——!”
庄一凡一愣:“哥,你做噩梦了?”
“……”
庄一寒双目失焦地盯着天花板,胸膛起伏不定,过了几秒才缓缓回神,他偏头看向庄一凡,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苍白干裂的唇无声动了动,问的却是:“今天几号了?”
庄一凡:“啊????”
庄一凡觉得他哥是不是睡糊涂了:“今天九号啊,你还没喝酒呢,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
“九号?”
庄一寒闻言喃喃自语,敏锐察觉到了时间的不对劲,他一边从沙发上踉跄起身,一边检查着自己身上的外套和衣服,仿佛想确认什么,最后忽地攥住弟弟衣领,语气冰冷危险,一字一句压低声音问道:“陈恕呢?陈恕在哪儿?!”
庄一凡满脸莫名其妙:“什么陈恕?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什么时候认识叫陈恕的人了?!”
庄一寒闻言身形一僵,脸色难看的问道:“你不认识陈恕?”
庄一凡茫然摇头。
庄一寒环顾四周一圈,再次确认环境没有出错:“那你今天带我来酒吧做什么?!”
上辈子这个时间他对蒋晰告白被拒,弟弟为了让他放松心情,这才把他强行拽来酒吧,他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陈恕没错啊?
庄一凡总觉得大哥的神情有些骇人,无意识往后缩了缩:“我看你工作太辛苦,所以带你出来放松放松啊,和我认不认识那个什么陈……陈恕有半毛钱关系,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可千万别吓我啊。”
庄一寒惊疑不定问道:“看我工作太辛苦?”
难道不是因为蒋晰吗?
庄一寒不死心的问道:“那蒋晰呢?你总认识蒋晰吧?”
然而庄一凡居然当着他的面怔愣摇头:“哥,你怎么老说胡话,蒋晰又是谁?我不认识姓蒋的人啊。”
庄一寒脸色难看,一度怀疑弟弟在故意和自己开玩笑,然而他盯着庄一凡看了很久,就是没发现对方的神情有任何破绽,最后掏出手机飞快翻找着聊天记录和通讯录,试图证明这是个荒诞的恶作剧,却发现里面该有的人都有,唯独就是不见了陈恕,连蒋晰也不见踪影。
那一瞬间,庄一寒就像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神情错愕地跌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按照手机上的时间推算,自己明明重生到了和陈恕初遇的那个夜晚,但蒋晰怎么会忽然消失,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没了不要紧,但陈恕呢?
上辈子他们两个都死了,陈恕会不会也像蒋晰一样忽然消失,彻底失去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可怕的猜测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庄一寒的咽喉,让他一度感到窒息,整个人如坠冰窟。
庄一凡又不知死活地凑了上来:“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忙累糊涂了?”
庄一寒没说话,脸色苍白难看,他死死攥紧手机,几乎立刻就想拨通陈恕的电话号码看看对方在不在,但又生怕自己做出些什么不可控的事改变了和对方相遇的时间节点,只好用力掐住掌心,强迫性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你出去玩吧,我再躺一会儿。”
庄一凡试探性问道:“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明天再玩也是一样的。”
庄一寒倏地打断道:“我让你出去玩听不见吗?!就在外面给我老老实实坐着,一分钟都不许提前走!!”
敢走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虽然庄一寒没说这句话,但庄一凡已经从他哥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句危险意味十足的话,慌不迭点头:“行行行,哥,你别生气,我这就出去玩,我这就出去玩,肯定不带提前走的。”
他语罢一溜烟蹿出休息室,继续去KTV区和那群狐朋狗友唱歌了,庄一寒独自坐在原位冷静片刻,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担心哪一步出现差池影响了遇见陈恕的契机,干脆拿着外套起身跟了过去。
庄一寒和那些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一向玩不到一起,他不喜欢拼酒,不喜欢把妹,更不喜欢飙车等一系列刺激危险在长辈眼中上不了台面的游戏,他走出休息室后就在庄一凡身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待着,但还是让那群玩得一向开放的富家子弟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那个,一寒哥,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儿,你们吃好喝好,我就先走了啊,一凡,有时间回头再聚。”
“哎你别走,捎我一段路,我忽然想起来我女朋友今天过生日呢。”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就跟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其余人也纷纷找借口要离开,什么三姨住院了,什么爷爷六十大寿,什么好兄弟被戴绿帽要去安慰,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半个小时不到,刚才还热闹的包厢瞬间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庄一凡他们兄弟俩尴尬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尴尬属于庄一凡,孤独属于庄一寒。
庄一凡对于自己那群狐朋狗友为什么要溜走心里门清,无非就是怕回头生意场上自家大哥遇见他们家老子告状呗,再说了,这么大一尊门神杵在这儿,谁敢泡妞啊,摸摸小手都感觉像犯罪似的。
他大哥真惨,好不容易想“与民同乐”一回,那些人居然都不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