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页)
大冬天的吃完热腾腾的粥,日子都有盼头了。
从十月份住到里面,至今也快两个月,二百多户人家,差不多四百多人,每日都极为热闹。
还组织了人手巡查,确定不会出问题。
好在里面要么是产妇婴儿,要么老年人,大家住到一起互帮互助,反而其乐融融。
白日大家去大屋子里闲聊,中间点上火盆烤火。
晚上回到房间挤一挤。
吃饭则是各家凑着一起做,两个月下来,不少人甚至都没生冻疮。
这可太罕见了。
得知腊月施粥,不少妇人主动出来,让同屋的人帮忙看着孩子,她们帮忙一起做。
因为人多,腊月初八一大早,便把熬粥的大锅支起来,大家边烤火边熬粥,高兴得不行。
就连一直在屋子里没出来的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也都挪动出来,忍不住道:“好香的粥啊。”
其中一位平日沉默的老婆婆,此刻也坐下来烤火,等着喝粥。
这位老婆婆身边还有个十二岁的小孙女,赶紧扶着奶奶。
“早该死了,还连累你们。”老婆婆小声嘟囔,“你站前面,暖和。”
小孙女跟奶奶长得很像,不过脸上都是笑模样:“祖母,我能住到这里,也是因为您啊。”
她们家房子中规中矩,大人扛得住,但老婆婆今年都七十多了,就怕她受寒。
而且衙门还说,年纪这样大了,还要找个人陪着。
她家一想,就把一老一少送到救济院,至少能过个暖冬。
老婆婆听到这,脸色才好点。
周围人都知道,她是怕连累孩子孙辈,早就想死了。
可她儿女都孝顺,倘若自己寻死,又会给孩子们添麻烦。
人老了就是这样。
老婆婆闭目养神不听周围人说话。
闲聊什么,一点用处也没有。
“你们摸摸,这就是棉花。”
“棉?”
“白叠子啊。”
“哦哦,怎么还换个名字,现在很少人种了,就算种也是做成丝线再纺布,这怎么填到布料里了。”
“你们没听说吗,这是白叠子是新用法,做成跟蚕丝棉一样,是白叠子棉。”
提到白叠子,老婆婆猛地睁开眼,开口道:“让我看看。”
周围人面面相觑,还是尊重老人家,把棉衣递过去。
那棉衣口袋里还装着棉花,就是让他们看看这东西长什么样。
棉衣棉被传来传去,大家不约而同起了想法。
明年他们也种。
多腾出几分地也行啊。
这么暖和的东西,一定能种的。
谁料那老婆婆翻来覆去看了棉花,开口道:“不用腾出土地。”
什么?
老婆婆浑浊的眼神带了激动:“麦子收了之后,麦地接着就能种白叠子,而且产量还会更高。”
纪楚刚来,就听到这样的说法,挥手让差役们继续去忙,自己走到旁边听老婆婆说话。
脾气古怪的老婆婆说起话十分清晰,手掌的茧子,证明她年轻的时候,不管农活还是纺织,都极为厉害。
其实她年轻的时候脾气还不错。
就是年纪大了,觉得自己活着浪费家里口粮,这才愈发古怪。
提起白叠子,她仿佛回到年轻时的样子。
“五月收麦子,把秸秆直接在地里焚烧,那就是肥料。”
“接茬立刻种白叠子,等到九月十月份就能收获。”
“那种过麦子的地十分适合种白叠子,等白叠子收了果实,那叶子做肥料,喂牛都行,秆子拿回家烧火。”
听老婆婆说得头头是道,有人问道:“老奶奶,你家之前种过?”
“种过,还种过不少。”老婆婆点头,随后又把话咽下去,只说了句,“只是老头子生病,家里需要银子,就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
之后别说白叠子了,就连麦子也种不成。
他们一家都成了大户家的佃农。
所以老头子死之前都不瞑目,觉得自己拖累了全家,要是不给他治病,家里不至于如此。
等今年自家分到田地时,家里小孙女还道:“奶奶,我真的不用给小姐当丫鬟吗。”
“不用,你本来就不是丫鬟。”
那些佃农家里的女孩男孩们,都会被大户人家挑选,说是给他们恩典,那可是给小姐少爷们做丫鬟仆从的机会。
多数人家都知道利害,但凡心疼女儿,不想让她签卖身契的,基本不愿意孩子们被挑选。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是知道,他们不是奴仆,不想跟牲口一样被挑挑拣拣。
也是这种时候,老婆婆心里暗下决心,她要是病了,就直接上吊去死。
绝对不让孩子们卖田给她看病。
但这会,那些念头暂时被抛开,她眼里只有棉花,手指熟练一年捻,棉线就出来了。
这样的线制成布,漂亮得不得了。
还是她年轻时,爹爹教她的。
从种白叠子,以及麦子轮耕,还有白叠子种植的各种技巧,以及如何纺线织布,一直记在她心里。
老婆婆眼里带了希冀。
自家有了田地,那明年就开始种?
她敢打包票,她指点出来的白叠子,产量一定比其他地方高!
倘若村子里有人想学,她也可以教。
原本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老太婆。
现在老婆婆瞬间换了心态。
她可以教大家种白叠子。
到时候乡里乡亲的,一起过上好日子!
可在场的人里,最激动的还不是这个老婆婆,反而是纪楚。
在眼前老婆婆的描述里,纪楚终于把县志上并不完整的内容拼凑出来了!
也就说,不仅在前朝,甚至在今朝有段时间里,沾桥县一直有白叠子,也就是棉花产业。
当地人还开辟了大片的棉花田。
但一个是现在的朝廷不需要供奉白叠子,还有就是种白叠子的百姓们,田地日渐被兼并,原本的这个产业也就逐渐消失了。
按照老婆婆所说,大概四十年前,还是有人在做这个买卖的。
不过那时候,白叠子数量已经不多。
等到之后的种种变故,手艺基本失传。
也就她的父亲还在坚持。
因为她父亲小时候见过,整个沾桥县白叠子丰收的场景。
一直到她,算是沾桥县最后一个,懂得白叠子怎么种,怎么用的人。
否则提起白叠子,为何多数人都一问三不知?
连今年三十多的傅书吏都闻所未闻,他爹娘也是不知道的。
在沾桥县某个偏僻的村子里,只有老婆婆父女俩,知道当年沾桥县白叠子的辉煌。
说起来也是,能用来跟番邦和尚换大米,甚至当地吃上米做的腊八粥,产量能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