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只在数学题里见过少年宫
徐贝贝觉得人生向好,工作步入正轨,爱人就在身边,前途一片光明。
可现实却是,她能力不足,初中生水平的英语让她跟国外客户沟通时屡屡碰壁,合同里一大半的单词都不认得,只能挨个搜索揣摩翻译;与此对应,她的业绩几乎没有,全靠老大分一点点给自己,才能不被淘汰。
葛沥的工作也找得很不顺利,他心气高又吃不下来苦,连续换了好几份工作,都不如意。
他们开始频繁吵架,因为一点小事,对抗、冷战,把日子过得精疲力尽。
葛沥开始劝她回去,说他们结婚,他爸妈会在祁州买好房子。
一次两次。
徐贝贝不可避免地动摇,却又不甘心。
很快到了暑假,徐美玲想把谈声送来。
她并不知道徐贝贝正在经历的一切,她以为徐贝贝的生活跟她自己描述的一样闲适,想让谈声也感受一下这份惬意。
不管是为了亲情还是面子,徐贝贝都不可能拒绝。
谈声要上初中了,她一如既往地机灵,见到葛沥也不吃惊,只说自己不会讲出去。
工作日,徐贝贝要上班,谈声就待在房子里,帮她打扫房间、洗碗、洗衣服、晒衣服;到了周末,徐贝贝就带她出去,去看电影、去东方明珠、去所有游客来上海都会去的景点。
除了吃饭,葛沥几乎不参与任何活动,徐贝贝也不想他参与。
她尽可能地避免在谈声面前跟他爆发冲突,她想维持自己光鲜的形象,为了心头那一口气。
可他们还是吵架了,起因是徐贝贝看中了一个包,九百块钱,她自己能买,但想在妹妹面前显摆一下男朋友对自己多么好多么听话,但葛沥拒绝刷卡。
他站在店门口,当没听见,怎么喊都不应。谈声不懂这些,跑出去叫他,他还是不动。
徐贝贝一下子就火了,出去拧了他一把。葛沥不情不愿地刷了卡,夜里又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祁州。
他细数上海的不好,房间小、天气差、消费高、工资低……更重要的是,他们买不起房子。
买不了房子就结不了婚,结不了婚就不会有自己的家。
葛沥声嘶力竭,想要把她唤醒:徐贝贝,你不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吗?你不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按照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路,陪在他身边,一起长大吗?
徐贝贝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葛沥又哭:我支撑不下去了贝贝,我爸妈一直在逼我回去,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贝贝,你为我想想好不好?贝贝,跟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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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吗?
徐贝贝找不到答案。
但,谈声要回去了。
敏锐如她,已经察觉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徐贝贝清楚,但她没精力顾及这些了。
老板给了她一个新客户,话里话外暗示她这是最后的机会,再抓不住,她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徐贝贝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让谈声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讲话。
谈声点点头,忽然一把抱住她。
从出来读书后,她回家的频率就变少了,姐妹俩之间再没有过这么亲昵的动作。
徐贝贝不知怎么就哽咽了,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啊宝儿,我太忙了,等以后我时间多一点,你再来好吗?
谈声说:姐姐,你好辛苦啊,为了留在上海,你好辛苦。
徐贝贝一下子就清醒了。
像一束火把,将所有遮挡在眼前的迷雾驱散。
被泪水浸湿的肩膀灼热着,心里也起了场火,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烧光。
是的,她吃这么多苦是为了留下,而不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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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贝贝醒来缓了好一会儿。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梦到过以前的事儿了,感觉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谈声在写卷子,眉头蹙着像个小老太太。
“几点了谈宝儿?”
“十点。”谈声看了眼手表,“我给你叫了早饭,估计这会儿要送到了。”
话音刚落,座机就响了起来。
谈声起身开门,从机器人肚子里端出托盘。
徐贝贝这下不得不起了,踩着拖鞋去洗漱。
客户的电话拨过来,她按了免提,一边化妆一边回应。
等忙完出来,面也坨了,徐贝贝吃了两口垫肚子,说,“我下午就得回去了。”
“嗯。”
他们讲电话的声音不低,谈声听见会议约在了明天。
“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陪我逛逛街?”
“可以。”
徐贝贝叹气:“就是初中顾不上管你,才搞得现在老气横秋的。”
“我要吃必胜客。”谈声对完答案,抬头,伸出手指,认真道,“点两个披萨。”
徐贝贝一愣,继而笑开。
她把东西一股脑全都塞进箱子里,合上,站起,气喘吁吁:“走吧。”
谈声背着书包,若有所思:“花不拿了吗?”
“不了。”徐贝贝眉目间尽是淡然,搂过她的肩膀,“会有别人打扫的。”
-
新的一周。
陈彦舟搞来了去年的奥数卷子,多打一份给了谈声。
“公平竞争。”他强调,“你都没写过卷子,当然就不公平。”
谈声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同他道了谢。
卷子从头翻到尾,脸颊一片火热,谈声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知。
这种感觉总是出现在她学习状态很好的时候,宛如当头一棒,告诉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扭头看陈彦舟,发现他正用笔在卷面上随意地勾着答案。
“你学过奥数吗?”
冷不丁的提问,陈彦舟笔一抖,在卷子上画下一道长印:“啊?对,学过。”
“水平呢?”
“还......还算可以吧。”
“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语气硬得像拷问犯人。
他挠了下脸颊:“小学啊。”
“在哪?”
“少.......少年宫。”
谈声没话讲了。
她只在数学题里见过少年宫。
陈彦舟一脸茫然地看她转过身去,背影竟有种落寞。
而这落寞没一会儿就又消散了。
她又转过来,“陈彦舟,能不能把你学奥数的辅导书列一份给我。”
“可以是可以,但......你确定吗?”陈彦舟迟疑道,“马上就要期末考——”
他声音低下去,因为谈声蹙起了眉,那表情仿佛在反问“你在质疑什么?”。
“我马上回去找。”他答得干脆。
当晚,陈山接到了自家儿子的电话,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一套精简的奥赛教材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你不是说不好玩儿吗?”陈山纳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