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接受我并且关注我,有那么难吗?(第2/2页)
婚书被撕碎的第一下胡羞的眼泪就掉下来了:“爸。”
“在医院做得很顺是吗?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过了二十八你做行政,没有人会要你的。没有户口没有房子还单独留在上海,想过自己的处境吗?刚才那个小男孩和你玩玩以后走了,你以为自己是占了便宜吗?你还真是每次都能让我失望!”
“爸,接受不完美的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这么难吗?”
“等着现实教育你就晚了。你妈的下场你看到了吗?被我赶走后那个男人把她甩了,她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北方打零工,连退休金都没有。女人不珍惜自己就会活得很惨,什么年代都一样,这就是现实。我是在规训你吗?我在让你回归正途!”爸爸从进门都没有脱掉皮鞋,在地板上踩得铿锵有力,还用脚挪开椅背的衣服,想要踢到柜子里,在鞋面滑落都掉在地上:“又脏又乱。”
“请你走吧。”
“什么?”
“不够尊重我的话……就请你走吧。我并非你想的那么一无是处,爸爸,稍微注意一下,就发现医院的大会讲座都有直播,点进直播间就能看到我坐在院长背后做口译员,在意我的人就都会发现的。你是我爸,按理说,会比任何人都先发现这些……是我对你太抱有期待了。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心中只有你自己。非要轻视我的话,不来看我就是了。”
客厅恢复了安静,胡羞坐在地板上看脏乱的脚印和堆在地上的衣服,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恢复房间,目光甚至没办法挪到垃圾桶里破碎的纸片。十七岁时钢琴比赛,从小到大一直和88个琴键打交道的她,在江苏省的比赛需要给爸爸最后的交代。而颁奖结果出来时,第一名的女孩没有喜极而泣也丝毫不意外,甩了齐耳的黑短发离场,也带走了去中央开始音乐学院的唯一录取名额。掉泪的是爸爸,他没能实现的顶级音乐学院的梦,在女儿身上也没能梦想成真。在那之后爸爸很快搬走,本就瞧不起妈妈的他,在这个没有书香气息的家中感到窒息。胡羞在教室和扑光的小蚊虫一起度过高三的第一个月,妈妈的男朋友带着衣服和牙刷进了家门。十八岁高考之后,爸爸为了自己志愿回来,她在房间赤着脚打电话吃粉丝汤,热得脊背汗湿,见到爸爸却一瞬间就凉了下来。叔叔,也就是爸爸口中的情夫,在自己的房间穿堂而过,在爸爸身后走了出去。最后的结局是——胡羞所有的志愿都填着英语和商科,功用至上——这也许算是胡羞在妈妈背叛了爸爸之后,送给爸爸的告慰。
她也曾经很想报考影视戏剧文学专业,而知道这件事时,同学都已经拿到了艺考合格通知。艺考在春季,家中不会有人在意这件事。
擦掉脸上粘湿的泪痕,胡羞洗了手开了台灯,拿出胶带一点点地黏那张婚书。爸爸的手撕得真的很用力,碎成这么细小的纸片,还被扭得变了形。身后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也许是刁稚宇不放心,,她只用袖子抹掉眼泪,较真一样地去拼那张婚书。震动一直不停,她也不回头去接听,一张一张地拼拼图,像是保存自己坚持的感情。
凌晨天蒙蒙亮,胡羞看着满是裂痕的婚书,心情平静,有缺角也遗漏,终究是拼完整了。上面的字写着:兹证明,本书具有公正并且承认结婚人双方婚姻属实存在的公证力。结婚人为双方自愿结为夫妻,并互爱互敬互相帮助,共同抚养和睦团结,为家庭幸福建设同奋斗。此证:冯酉金,徐真平。蓉城婚戒会公证处颁发。
心心念念地拼完,胡羞靠在床边,最后瞥到手机是刁稚宇的二十个未接来电,她想,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就当自己静音睡着了吧。
李埃正式从监护病房到无菌病房,真正到普通病房花了三天时间。胡羞在医院加了三天班,收到李埃的短信胡羞七点钟就到了医院跑上五楼。腿被石膏和绷带紧紧裹着,据裴轸说第三天是最肿的时候,李埃却笑着说,最难的两天已经过去了,前几天不能下床,我听到的对话都是护士之间在讨论尿袋,没脸了。
“病人没关系啊,只是暂时的。”裴轸和手术医生站在旁边和李埃说话,眼睛却看着胡羞:“坚持复健,说不定以后拐杖都不用了。”
“有机会来店里,我要请你吃饭,给你添麻烦了。”
“小事,胡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刁稚宇的短信间歇出现,裴轸瞥到了胡羞在报平安:“你们这亲兄妹一样的关系我也很羡慕,能成为你们的一员就好了。”
手术医生是裴轸的同门师兄,听到这句话别有深意地看了胡羞一眼:“小胡,裴医生可是医院的国宝,知识竞赛也好院内测试也好,整复外科也都是他带教,这么优秀又帅,你可别轻易放过了。为了李埃他可是三天都没回医院,监护室大事小事亲力亲为,跨科室管闲事,多半是心里有你。”
胡羞和裴轸并排站着,谁也不接腔。李埃环顾了四周问胡羞:“赵孝柔没来?”
“她今天拍微博长视频,一天三条,还要剪,组了团队有点辛苦。”忙归忙,赵孝柔当然是抹不开面子来:“那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一向都那么毒舌。”
“我心里有数。”
李埃的父母似乎已经开车回了老家,李埃脱离危险后便一个人在病房,这大概是自己和李埃灵魂贴得更近的原因,毕竟孤独的夜路都要一个人走,胡羞想。身边的那个暖壶是满的,早上应该有人来过,胡羞悄悄试探李埃:“早上有人来帮忙打过水吗?”
“许梦。”李埃丝毫不避讳。
胡羞心想,赵孝柔也是幸亏没来,否则可能气得直接砸了李埃腿上的石膏。出了病房,胡羞叫住裴轸,特别认真地开了口:“裴医生,趁着你还没出国,我想请教你,整复外科正式转正的翻译,大概要怎么准备?”
“知识系统还是很庞杂的。看书的话你不是医学生出身,肯定比不过系统培养的,但我的笔记可以借给你,业余在医院可以来找我补补课。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转正,并且不想做行政了,想认真做个翻译。”
“在整复外科估计也少不了打下手。如果真的有这个心思的话我可以带你。不过不需要我帮忙?”
“我想靠自己。”
“好。不过,答应好的我的生煎,最近的确没吃到。”裴轸靠在窗台低声说:“如果是前几天晚上饲养员的玩笑有点过火,我道歉。”
家里的地板还没擦,脏衣篓里堆着的衣服不够换洗,她身上的还是读书时的衬衫。而这些没办法和人轻易说清楚,胡羞只笑着说:“我这就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