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风月
萧芫呵了一声, “我每日里忙得很,可不像你,天天闲得无聊。”
李沛柔懂了, 是真的。
甚至无暇在意她话语里夹枪带棒的讽刺,只顾皱眉回忆,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虽说清湘她也没多喜欢吧,只是无所谓被巴结罢了, 但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
就清湘平日里的做派, 说她是贞洁烈女她信,可说她如此荒……
咳,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想象力。
她根本无法将这样的行径代入到清湘身上,强行去想,反倒有种错乱感。
萧芫见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一副被恶心得不浅的样子, 呵了一声,“你莫非真的以为, 她就是面上表现的那般高洁不染吗?”
这下, 李沛柔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合着那个清湘这么几年,都是在她面前装的吗!
兀然站起身, 面色涨红,气得胸前不停起伏,“她如此戏弄, 是诚心欺负我傻吗!”
萧芫给了个“不然呢”的眼神, 让她自己领会。
李沛柔原地走了两步,就要撸袖子, “好个清湘,她这样,简直比直接欺负我还要侮辱人,不行,我必须,必须……”
必须个半天,也没必须个所以然来。
这样的事,也确实没什么能直接解恨的法子。
萧芫状似事不关己地起身,只当个低调的渔翁,“我回宫了,烦你代我回一声太妃。”
广袖轻飘,不带走一丝云彩。
李沛柔随口应了一声,还在卯着劲儿想报复的法子,直到灵光一现,猛然一拍手,“对了,过段日子不是要……”
一回头,人不见了,左右看看,问侍女:“萧芫她人呢?”
侍女平静无波地答:“萧娘子回宫了,让您代着给太妃娘子回一声,您还答应了。”
李沛柔:……
忍着怒气道:“她还没说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说到母妃,她想起今日的正事,头脑冷静了些。
不甘哼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罢了,我先去寻母妃。”
……
既然侧面承诺了淑太妃公正,那萧芫自然得先了解有关于此的来龙去脉。
淑太妃乃后宫之人,过往的一举一动可查阅六局档册,但有关太妃母族陈家,就不是内宫所能及的了。
还有最重要的,贪污案中有关于陈家的情况。
并非所有后妃母族获罪都能牵连到内宫,要视所涉罪行的具体轻重而定。
淑太妃所担忧的,正是过往重案的一惯作风:凡有参与者,皆视为同谋,从重惩处。
而皇族向来最重脸面,断不可能容忍一个在刑部乃至大理寺挂了名的后妃,多的是风波过后查无此人。
几日的梳理后,也确实如萧芫所料,淑太妃被陈家老太君逼着为她兄长提供了不少方便,好几桩事都与案子直接相关。
但她自述不知情,这种情况,道是参与也可,被利用迫害也可,只在于主审官一念之间。
陈御史是她亲兄长,主审官多会偏向前者,世人也大多只会相信前者。
萧芫以笔在纸上简单勾出几项,转念便有了大致思路。
皇家面对这样的事,不是光会重罚,某些时候,也会轻拿轻放。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皇子公主,只要帝王还愿意认这个血脉亲人,那他们犯下再大的错,也都是底下人的错。
要达成这样的效果,不需如何费力斡旋,只让李晁隐晦表个态度即可。
当然,淑太妃只是个先帝嫔妃,自不能真与皇子公主相提并论。
所以一切的前提,是她身上没有任何无可转圜的罪证,她自己也完全无做恶之心。
此番辛辛苦苦亲自查览,确保万无一失的同时,也是验证当日淑太妃所言。
她承诺的,仅仅只是公正二字。
若事实恰好相反,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送她们一程。
放下手中的描金御笔,看向窗外。
廊庑九转蟠龙柱巍峨的影子投在窗棂,偶有御前宫人快步路过,殿顶的鸟儿低空掠下,贴着岿然挺拔的禁卫振翅而飞,飞往四方宫墙之上一望无际的蓝天。
李晁还不曾回来,她已在这御书房等了许久了,眼看日头偏低,她实是不想再同那回一般,在夜里昏黄的烛光下,在他的起居之所……与他独处。
又等了好一会儿,乏累泛上来,坠得神智昏沉。
坚持了几刻,渐渐,萧芫撑额的手一软,身子歪下,趴在御案上沉沉睡了过去。
案角错金博山炉燃着龙涎香,丝丝缕缕盘旋、升腾、溢散,流连在她的发梢,带来了一场迷离绮丽的梦。
梦里筋骨酥软,像是陷在一片云烟软罗里,柔幻的轻纱缠绕肢体,她想要挣扎,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再坠落……
迷朦睁开眼,感到自己似乎枕着一人热腾腾的胸膛,肌肉结实,心跳声沉稳有力,
她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呼吸急促了些。
费力地仰头,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下颌的棱角如刀割在心上,喉结滚动,他似乎说了些什么。
“……萧芫,萧芫。”
萧芫身子猛然一颤,喘着气惊醒。
看到他低身拂过她的发,触了下她的额头,声音从模糊变到清晰,“……是做噩梦了吗?”
萧芫恍惚,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刚刚,她是在梦中,梦见自己醒来了吗?
一阵心悸,手软脚也软。
黄昏的光似金沙流淌进来,月轮还只是天边一抹淡淡的虚影,透过窗棂,如梦似幻。
萧芫闭了闭眼,摇头,“不记得了。”
李晁推给她一盏热饮,在她饮完时覆上她捧杯的手,轻巧一转,紧密握住。
他的手好大,更像包裹。
萧芫愣愣被他拉起,步下台犀,转过屏风,一路向里。
忘了拒绝,甚至忘了这是她从未踏足过,只属于他一人最私密的地方。
只顾看着他的背影,感受他随步伐轻动的墨发抚过肌肤,还有,他潮热的掌心。
明明刚才,还是干燥温暖的。
心有些不听话地喧嚣,好像此刻才更像是梦。
他始终没有松开,话语在耳中有些模糊,但她却精准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他是让她以后,若等得累了困了,便来此处歇息。
睡在他的龙榻上。
这样大的榻,让她想到了四个字,别有洞天。
涌动的泼墨上遨游着暗金真龙,自床幔,一直到被褥,像蔓延开了一张铺天大网。
他还不停,拉她到了立柜前,打开,语调低沉缱绻,“内殿无人侍候,若你坐得冷了,可随意披上一件,这半边,皆是外裳。”
他的外裳,就是各式各样的龙袍常服,每一件皆巧夺天工,不知得耗费宫中绣娘几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