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正文完结(第2/4页)

而就算她如此,姑母可能……可能也只是想着让她遂愿。

甚至会自责,自责当年因一己之愿,草草为她定下婚约。

“我不要放过她,”萧芫死死咬着唇,“李晁,她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李晁抚着她的发,大掌坚实温热,吻密密落在额角,“有我在,芫儿放心,都会安排好。”

眼神斜睨过去,落在已陷入昏迷的大长公主身上,目光如刀锋、如利剑,有什么跳跃着,仿佛将血泊,映成了熬骨吞肉的刀山火海。

……

大长公主的罪行,在一个风雪初霁,金阳耀地的日子,被昭告天下。

大朝会上言曹宣读圣旨之时,近至京城,远到边关,官府皆在同一时辰,贴上了告示,发行官报。

民声之沸腾,相比之下,前段时日的乾武军都相形见绌。

宗室中人、皇亲国戚,乃至世家大族,全部因此牵连,在谏言民意的驱使之下,彻查了个干干净净。

端阳之辱,乃至大长公主的名讳,都成了人人唾弃的字眼。

当今圣上,更是因铁面无私,大义灭亲,被歌颂尊崇,拜作天子圣人。

至此,成了几百年来头一位,还未弱冠,未真正亲政,便将天下民意尽揽于掌中的帝王。

盛世之景,初现于世。

待尘埃落定,由此引出的另一桩事,成了人们新的激愤之处。

这桩事,乃二十年前的一桩冤案。

二十年前朝野乱象频频,冤案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冤案的苦主,竟是当今未来皇后的母族,江南储家。

储家因谋逆满门被灭,不是没有人出过声,只是当年出声的,不是被贬,就是牵连着也掉了脑袋,而今真相大白,旧事方一一浮出水面。

也是因这桩事,众人方知,原来大长公主的布局,从二十多年前,便已经开始。

江南自古乃富庶之地,大长公主瞧中这一点,遣人大肆敛财铸兵,偏储家刚正不阿,后来东窗事发,祸水东引,正引到了储家头上。

当年案宗疑点重重,因着烈宗对大长公主的宠溺纵容,众人趋炎附势,硬生生办成了铁案,满府几十条人命付之一炬。

大长公主一手遮天,得知当年真相者无一善终,竟让这么多年,哪怕倾皇家之力,依旧举步维艰。

直到今日,方沉冤得雪。

个中艰辛曲折,引人咂舌嗟叹,连带着对这唯一身负储家血脉之人,准中宫萧芫萧娘子,都生了几分怜悯爱护之心。

而此事幕后最大的功臣,却无人提起……

“……江洄呢?”

大理寺衙门院中,躬身行礼的衙役听到,忙回:“禀娘子,寺卿才走不久,往皇宫方向去了。”

萧芫一听,扶着漆陶的手转身。

“皇宫?娘子,咱这一路上,也没瞧见江寺卿的轩车,不会……”

江洄惯乘的青灰色轩车朴素无华,在一众达官贵族中间格外显眼,若是见过,定不会忘。

萧芫嗯了一声:“去萧府。”

这个时候,若不在大理寺,便只能是萧府。

路上新扫过的积雪又蒙上了层松软的雪纱,一步步踩过去,一串玲珑的脚印铺作点缀,愈来愈深。

待到萧府门前,半只脚都陷入了雪中,后头的中人往前去叩门,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丹屏看向萧芫,得了肯允后,几步上前,清脆的铮鸣后哐当一声,门歪斜着向后打开。

震开的积雪簌簌而下,漫开一片雪雾。

视野再清晰时,满目红绸,院中的雪足有一膝深,破败萧条中,弥漫着妖冶的诡异。

顺着清出的羊肠小道踏雪而行,曲折蜿蜒,直通后院。

红绸愈多,直到尽头,几乎铺天盖地。

所有的所有,簇拥着正中的一个人。

他浑身落满了雪,与花白的发融为一体,能看清的,只有佝偻的轮廓。

雪未盖满的地方,露出了暗红的衣摆,细看过去,制式纹样,竟是……

……大婚的婚服。

只是色泽斑驳,许多地方破损变形。

走进了,能听到沙哑的喃喃声,魔怔般重复。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与我说,为什么……”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笑。

“因为,

她不信你。”

萧芫顿住步子,眸色轻巧落下。

阿母自然不信他萧正清,真心或蓄谋已久,身在其中的人如何会看不清。

可喃喃声不停,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天上又零星飘起雪花,如同埋葬一场盛世旷大的庆典。

萧芫身后不知何时,执起了一柄伞,国色天香的暖红压过满园红绸,上绣九天凤尾,一只凰鸟仰天清啼。

萧芫款款笑开,眼尾染上清霜,色泽晶莹剔透,不及雪肤半分。

“父亲而今,也应当明白了吧。”

“从一开始,阿母便是迫于权势,不得不屈从。什么两情相悦、伉俪情深,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否则,为何这么大的事,你到现在,才知晓呢?”

萧正清的喃喃声有些微不可查的凝滞,却强撑着,维持摇摇欲坠的虚妄。

冰天雪地,萧芫笑着点燃了一把火。

一把,足以燃尽整个世界,让心化作灰烬的烈火。

“阿母不信你,不爱你,她只是顾及着表兄,顾及着冤死的储家满门,才如你所愿成婚生子。”

“阿母才不是不喜鲜艳华丽,她是不想让你知晓,是为阿翁阿婆和舅舅们戴孝。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对于阿母来说都是折磨,从未有半刻,真正开心过。”

萧正清的声音彻底停了,天地一片死寂,他僵硬着,被一同埋葬。

“父亲为阿母设祭堂,寻了个模样稍稍相似的作替身,若阿母在天有灵,定会恶心得作呕。”

“尤其,此刻这些碍眼的红。”

萧芫满意地看着他渐渐发抖,看着他承受不住地,自喉咙里发出嘶哑的音节。

他本就配不上阿母,一身的儒雅疏离,像是自私逐利的皮囊,这么多年的缅怀也好思念也好,就是个自我感动的笑话。

大梦归离,他也该醒了。

醒来,好好瞧瞧这世间原本的模样。

“……萧芫!”

一声大吼,寒芒一闪,兵刀相撞,再定睛,萧正清执剑怒目而立,剑尖离萧芫的脖颈,不足半臂。

萧芫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眉心轻蹙,敛下一片哀愁,惹人心生怜意。

看着对她露出彻骨恨意的生身父亲,眸中浮起水雾。

“阿父,是想要,杀了我吗?”

几息时光,漫长得,仿佛已过半生,沧海桑田。

她缓缓歪头,真心疑惑,“我不躲的,可是阿父,你的剑,怎么发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