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藏月“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雨一直在下。

仿佛此生都不会停。

陈砚南的肩是冷硬的,棱角分明,像石头也像金属,秦芷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隔着薄薄的温热皮肤,血管随着心脏跳动而起伏。

每一下,犹若重重砸下的雨滴。

秦芷很轻,单薄得像张纸,背上后也轻飘飘的没重量。

陈砚南沉默地往前走,前方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亮着灯的建筑物映照在地面积水,在一圈圈涟漪里,融化扭曲。

秦芷哭了一路。

眼泪顺着肩颈线条,就这么流向他心脏位置,成为滚烫的印记。

回来之后,秦芷生了一场病。

高烧来得迅猛又蛮不讲理,伴随而来的是头疼欲裂,与四肢乏力,她感觉身体被拖拽下沉,不像躺在床上,而像在水里。

她有意放任。

这两年攒的一口气全都散了。

秦芷昏昏沉沉间做很多个梦,梦到以前的旧理发店,她转着旋转椅,看到理发师握着剪刀,一簇一簇剪掉廖明珠的卷发,梦到老房子,她趴在窗户边,等爸爸妈妈回家,天好晚,她一直没等到,后来梦到在医院,廖明珠生下孩子,她脸色苍白,招手让她过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芷侧着身,手脚并拢蜷缩,眼泪流出来又被体温烘干。

她分不清这眼泪是为自己而流,还是为廖明珠。

离婚那天,她光彩夺目,艳红的唇比日光更耀眼,廖明珠一直说因为怀了她才会昏头结婚,转头,陷入同样的循环。

她不是那种因为期盼出生的孩子。

所以不被喜欢,不被在乎,也在情理之中。

秦芷病得最糊涂时睁开眼皮,她看见模糊身影,跟陈砚南很像,他靠近,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说她很烫,在发高烧。

她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只是本能地抬手,手掌贴着他的手背,她眷恋这一刻的温暖。

陈砚南是第一个发现秦芷不对劲的人,他昨晚一直没睡好,早起敲响紧闭的门,一直没人应,他确信她没出门。

“秦芷?”

“秦芷,你在里面吗?”

“我现在进来,倒计时10声。”

陈砚南给足她准备时间,在倒计时归零时推开门,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暗,秦芷躺在床上,身上被汗濡湿,打湿的碎发贴在脸上。

唇瓣紧闭,脸上烧得通红。

她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陈砚南拿来家里的体温计测量,他神色不明地看着体温计上的字数,叫来陈爷爷。

两个人都没有特别多照顾人的经验,第一反应是去医院,陈砚南叫醒秦芷,看着她勉力睁着眼,眼里都是红血色。

陈砚南心脏一抽,低声说:“去医院了。”

秦芷轻嗯一声,嗓音低哑难听。

陈砚南扶着她到玄关的位置,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换鞋,陈爷爷要跟他们一块去,陈砚南摆手:“我一个人就够了,医院人多,都去反而顾不上。”

这话有道理,陈爷爷点头:“有什么事打电话。”

“好。”

陈砚南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往医院去。

秦芷仰躺在座位上,白皙皮肤烧成粉色,披散的头发像枯草,了无生气。

到医院,医生让输液。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针尖没入薄白的皮肤,扎进血管。

到现在,仍然有种不真实感,她感觉自己没回来,仍然在那个吹着咸湿海风的大巴上,摇摇晃晃,驶不到终点。

秦芷闭着眼,感觉实在太累,累到眼皮睁不开。

她感觉身边有人靠过来,肩膀抵着她的,宽大的掌心贴上她后脑勺,力道极轻地牵引着,她靠上坚实的肩膀。

像漂泊很久的船,终于靠岸。

陈砚南背脊挺得笔直,医院的塑料凳子并不舒适,他手放在腿上,不时抬眼去看输液瓶刻度线,一只手拿着手机,小手手臂绷得紧实,给爷爷报平安。

到中午,医院人多起来。

护士忙前忙后。

一瓶药水快告罄,陈砚南不得已起身去叫护士,他托着她的下颌移开自己肩膀,他站起身,没走一步,衣服被人扯住。

回头,秦芷望着他,纤细手指攥紧他的衣服。

她脸上是病态的红,眼里是湿漉的,唇在高烧下异常红润脆弱,仿佛能滴出血来。

秦芷艰涩开口,嗓音嘶哑难听:“你去哪?”

陈砚南黑眸静静凝视着她,说:“我去叫护士给你换药,等我,很快。”

秦芷说好,手却没放开。

她拥有的不多。

所以开始变得贪心。

好在护士过来,陈砚南抬手出声说明情况后,护士换了一袋新的。

陈砚南检查过名字,没有错,又重新坐回去。

输完液,两个人搭车回去。

陈砚南在医院时向书店店长请假,同时给秦芷多请两天,方便她安心养病。

下午时,秦芷开始退烧。

她没胃口,喝一小碗清粥睡下。

病痛反倒让人清醒,秦芷从自怨自艾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不再去想廖明珠,以及她未出生的孩子,她希望人的记忆也能够擦除,就好像那一天从来没存在过。

她想要好起来,生病会麻烦身边人,而她最不想成为麻烦。

秦芷在第二天好很多。

虽然仍然还有点烧,头晕乏力,但明显比昨天好,她坚持一个人去输液。

“不行,你昨天烧成那个样子,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个人晕倒在医院怎么办?”陈爷爷不允许。

他不知道秦芷去找廖明珠的事,他听到的版本是,秦芷跟朋友外出游玩,遇到暴雨,回来的路上被雨淋湿。

秦芷站定,想表明自己已经没什么事,她健健康康的,昨天只是意外。

一直沉默的陈砚南开口:“就让她一个人去吧。”

秦芷抬起长睫。

陈砚南说:“记得保持联系。”

她呼出口气,说好。

秦芷在医院消磨整个上午,她想了想,还是打起精神打电话给秦振,告诉他自己的高考成绩。

秦振起初没听到,他身边全是说话声,夹杂着几句脏话,在秦芷重复两遍后,他声音陡然拔高。

“七百多分,年级第一呢?”

秦芷轻嗯一声。

电话那头声音飘远,但还是能听到秦振的声音,骄傲地说自己女儿是高考状元。

秦芷纠正他不是状元,他没有听到。

“那你们考状元学校是不是有奖励,你考得这么好,给你们学校争光了啊。”秦振搓着脸问奖金多少。

秦芷低下头,说不知道。

秦振从人群里走出去,换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说:“考这么好肯定是有的,你问问你们班主任,干脆你把你班主任的号码发给我,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