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嫉妒”(第2/3页)
范岂侧过头,目光轻落,见是韦义,唤道:“从仁兄。”
韦义,韦从仁。乃是范岂同乡。
二人自府试之时相识。
而后一同经历乡试,那一场,题目刁钻晦涩,难度颇高,众多考生惨遭黜落。
苏浙之地,向来人文荟萃,才俊辈出,然而他们这一届,通过乡试者竟不过寥寥七人,较之往年,人数着实减少许多。可见题之艰难。
二人结伴从苏州府一路奔赴京城,同乡之中,也唯有他们二人得以成功录取。
最终殿试放榜,范岂高中二甲,而韦义位列三甲。
范岂进士及第后,经吏部铨选,量才授官,授官秘书省校书郎之职。
韦义目光扫向范岂手中物件,只觉其形状精巧别致,前所未见,心下揣测许是何种精致小巧的工艺品,故而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他眼一亮,瞧出了门道:“可是砑花笺?”
范岂:“正是。”
韦义心道,是什么稀罕珍贵之物,竟用砑花笺包裹。
韦义:“怀逸,不知可否让愚兄观赏一二?”
范岂轻轻地将糖果放他掌心。
韦义接过,顿觉一股香甜之气萦绕鼻端,细细分辨,似有牛乳,又隐隐混杂着一丝别样的甜香,不禁讶然:“这竟是吃食?”
范岂点头。
那时寻真在他手心撒了一把小零食。
里面大多是牛乳糖,混杂着少许几颗牛肉糖。
这般别出心裁的吃食与包装方式,范岂是第一次见。
韦义见范岂这般紧张兮兮的模样,心中暗觉好笑。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将糖果还给范岂,与他并肩往前行,道:“今日愚兄欲做东,请怀逸前往望仙楼,共享佳肴美酒,畅谈一番,怀逸意下如何?”
范岂拱手:“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望仙楼。
韦义家境优渥,出手阔绰大方,在望仙楼中定下了一间视野极佳的包厢。
向外望去,中央飞桥近在咫尺。
飞桥上,一众女子身姿婀娜,翩翩起舞,歌声婉转悠扬,如黄莺出谷。
韦义凭栏而望,欣赏片刻后,转身入座,手中折扇轻轻开合,感慨道:“以前只觉咱们苏州已是繁华昌盛,人人皆沉醉于那富贵温柔乡,以为人间之盛不过如此。然而如今亲眼目睹了这东都城的万千景象,方知何为天下第一城。京都之繁盛,又岂是他处所能比拟?”
范岂手持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只是轻“唔”了一声,便低头浅酌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韦义的目光从窗外那女子的纤纤细腰上收回,转而落在范岂身上,端详一番,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说道:“怀逸,我观你近日这状态,好似丢了魂一般,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被那精怪施了法,夺了魂魄去?”
精怪。
说是精怪也不为过。
范岂笑笑:“从仁兄,莫要拿我打趣。”
韦义:“怀逸,你若心中有何苦闷忧愁,不妨与我倾诉倾诉,也好让我这个做兄长的,为你排解一二,总好过你一人独自烦闷。”
范岂尚未及弱冠之年,便背井离乡,远赴京城为官。父母皆在老家,身边又无兄长叔辈可以依靠,平日里即便有了心事,也只能默默藏于心底。
此时,面对韦义的关心,虽说与他的交情尚未深厚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到底年轻,心中的烦闷积压已久,此刻便有些忍不住,于是便向韦义透露了些许端倪:“我……我遇见了一位女子……”
韦义含笑:“竟是害了相思!”
范岂没否认,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与恍惚:“我如今回想起来,总觉那只是一场梦。”
话虽如此,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
里藏着的那颗糖,却分明提醒着他,那一切并非虚幻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韦义好奇心顿起,急切地催促道:“怀逸,你这是碰上了何种艳遇?快快讲来与我听!”
范岂略作思索,在讲述时特意省略了前因后果,并且将相遇之地的环境模糊带过。
实则,那日他参加的乃是谢府为谢五郎谢漼长子举办的百日宴及命名礼。韦义当日也在受邀之列,
宴会操办得极是隆重,所邀宾客皆非泛泛之辈,诸多与谢府有渊源的官员都来了,或为世交,或为僚属。
范岂与韦义二人得以列席,乃是因为与谢漼同属一科进士。
科举取仕,同年之间相互交游往来、联络情谊乃是常事,故而众多进士皆在受邀之列。
范岂:“……那女子,实与我素日所见的女子全然不同。”
范岂家中女眷亦不少,既有活泼俏皮的亲姐妹,又有温婉娴静的表姐妹。
他亦深知这世间广袤无垠,女子之性情千差万别,或娇柔婉约,或豪爽洒脱,各类脾性皆有之。
可那一个,实在是太不同了。
超脱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与想象。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那女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深深烙印在他心上。
这几日,他反复回味、咀嚼。甚至在夜深人静,那女子也无数次悄然入梦……
十九年来,范岂还从未有过这般辗转反侧的情状。
范岂自启蒙之始,他便展露出超乎常人的天赋。
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有“神童”的名号。
十六岁入考场,接连斩获县试、府试、院试之魁首,一举拿下小三元,一时间声名鹊起。
彼时的他,年少得志,意气风发。
而后,听闻京都有个名叫谢漼的少年,亦是声名远扬的神童。
苏州府中,还有好事者设下赌局,究竟是他这个神童厉害,还是京都的那个厉害。
范岂便有了一较高下的念头。心道,到了京都,便知哪个厉害。
那谢漼比他尚小一岁,在他想来,自己比之多读一年书,又有何惧?自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这场较量中胜出。
范岂年少轻狂,自诩聪慧,到了京都后,方知这世间藏龙卧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苏州府,人人都晓他范岂,到了京都,人人只道谢漼。
范岂拿了小三元、解元。
但到了京都后,第一再与他无关。
会试,他只取得第五的名次。
而那个谢漼,依旧在榜首。
那时,谢漼已连中二元,其风头之盛,无人能及。
京中人才济济,谢漼那个解元才是实至名归。
众多仕子都想尽办法与谢漼结交。
而他范岂,不过是一个从南方来的,稍有几分才名的普通学子罢了。
那日会试放榜,范岂久久望着那榜单之上自己的名次,回到居所,几近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