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页)
庄叙想了想,给李善情发:“有事吗?刚才在吃饭。”
“你在哪里呢?我现在一个人到了江边,太冷了,所以找了一家咖啡店待着。但是我后桌有人在咳嗽,我会不会被传染感冒?”
“你去江边干什么?”
“不想待在家里。”李善情说。“太无聊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不会做的题了。你忙完了吗?来找我吧。”
“我没空。”
“那什么时候会有空?”
庄叙不尝试理解李善情对见面的坚持,直接拒绝:“你没事就回家。”
“不要,我在这里等你等到海枯石烂。”李善情发起位置共享,被庄叙拒绝,又发来他自己的定位。
“来找我吧,来找我吧。”
他好像很无聊,非常坦然地召唤庄叙。
咖啡店离周开齐家不远,但庄叙当然不会去找他,又给周思岚讲起了题。
到了近八点,庄叙告辞回家,司机载他在江边的车道上驶过。
是庄叙恰好看见咖啡店的霓虹招牌,也是庄叙对李善情存在一些惜才的善念,因此让司机在路边暂时停车。
他走近那间咖啡店的玻璃房,居然一眼就看到李善情。
李善情缩在角落的靠窗位,穿一件黑色的毛衣,灰外套挂在身后的椅子上,手托腮正在发呆。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全然没有动过的迹象。
看起来没什么事,健康地活着。
庄叙准备回车里,李善情却像忽然感受到什么,往窗外看来。
他和庄叙的视线接触,头微微歪了歪,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坐直了一些,对庄叙招招手,说了句话,口型像是“你来啦”,而后便站起来,往门口走。
既然已经被李善情看到,庄叙便没动,站在路边稍等了一会儿,看见李善情推门出来。
若在从小身体不好的人里,李善情个子不算小,只比庄叙矮了半个头,不过很瘦,走向庄叙也不急,慢吞吞的,可能怕疾走两步,就会哮喘发作。
“庄叙,你终于来了。”李善情走近一点,语气十分理所当然,说得像是庄叙允诺过他要来似的。
庄叙不回应他的说法:“我送你回去。”
“好呀。”李善情挨到他身边,手抬起来,搭住庄叙的手肘,一副亲热的样子。
庄叙认识的其他人无不具有足够的边界意识,他从没和谁有过这么近距离的身体接触,立刻移开手臂,和李善情保持清晰的距离,带他上了车。
“叔叔好,又见面了,我家在曲景园,”李善情坐进车里,又主动地对司机说,“谢谢叔叔。”
司机回头看庄叙,眼神有些茫然。庄叙已对李善情的自来熟麻木,告诉司机:“送他回家吧。”
庄叙最不希望在送李善情回去的路程中发生的,便是李善情把他来咖啡店的原因无限放大,然而果然不出所料,司机一往前开,李善情来劲了。
他挨近庄叙,露出神秘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不会抛弃我一个人等在咖啡店。”语气像他们俩感情很深。
“我是路过。”庄叙说完,觉得越描越黑。
李善情也的确成功地将他误读,连连点头:“嗯嗯。”
庄叙几乎怀疑李善情是故意曲解来惹自己生气,想再澄清一遍,不是专程过来找他,但李善情又忽而离远一些,靠在椅子上,结束了话题。
李善情不说话又看窗外,模样其实很乖,皮肤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让庄叙想起他用哮喘吸入剂时的样子,熟练得像其他人使用筷子刀叉,是一项生活必备的技能。
——人的性格总有成因。李善情身体虚弱,过于聪明,又被全家宠爱着,性格自然乖张,并非不能理解。
想到这,庄叙也不再与他计较。
这时,李善情忽然偏过脸来看他,说:“庄叙,我觉得我妈妈这次出差回来,会有好消息的。”
庄叙倒不知他还会关心除他以外的东西,不置可否:“是吗?”
“嗯,”李善情点点头,“我的直觉很灵,要不要打赌?”
庄叙一口回绝:“不赌。”
“你好没劲啊,”李善情眼睛睁大了,严肃地责备,“赌一下啊,我又会不为难你,逼你做做不到的事的,只会赌你的举手之劳,你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庄叙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或许是那时无聊,问:“你要赌什么?”
“如果我妈妈带回好消息,你就偷偷带我出去玩一个下午。”
“去哪?”
“都可以啊,”李善情摆摆手,“我不挑。”
庄叙看他好像决定自己已经赢了,再问:“那如果没有带回好消息,你给我什么?”
“你好晦气,”李善情先大惊小怪,又收起表情,眼睛转了转,“那我把你写进我以后论文的每一篇致谢好了。”
庄叙觉得李善情的脑回路异于常人:“不用了,我没兴趣。”
“赌嘛,”李善情靠过来,晃一下他的手,“和我赌很吉利的,你会有好运气,官司也不会输。”
李善情的手冰凉细瘦,摇了一下庄叙便缩回去了,轻得无害,表情又乖巧万分,任何人都不会忍心苛责。
当时庄叙没有想到他一语言中,这场难关会这么快地度过,只是因为不想再听他软磨硬泡,没再拒绝,成了李善情眼中的同意。
没过多久,司机将李善情送到了小区门口,车门打开,外头风更大了。
李善情缩缩脖子,说冷,把外套的帽子戴起来,又在车里将拉链拉起。庄叙看他穿得少,想起他在医院穿着病号服的模样,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给他。
李善情把自己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看见面前的衣服,抬起眼睛,看着庄叙,眼中没有什么感激之色,好像仅仅是疑惑:“给我穿吗?”
庄叙说是,他就接过去,难得没有说些让庄叙不适的话语,把衣服穿上了。
庄叙的外套对他来说很大,李善情的手往下探,想抓衣摆的拉链,抓了两下没抓到,庄叙看不过去,伸手帮他把拉链扣子扣上,向上拉了一小截。
李善情老实地自己拉好了剩下的拉链,忽然抬头,对庄叙笑了笑:“你好嘴硬心软啊。”
“这件衣服等你下次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再还给你。”他又说。
车外风很大,李善情的声音马上就被吹走了。他下车关了车门,慢慢地往小区里走。
不知为什么,司机还停着,庄叙告诉他:“可以走了。”他才踩下油门。
从后视镜里,庄叙看到李善情最后的身影,李善情走路像一缕云,飘飘晃晃,像无论此刻是多么有形状,让人印象深刻,都有可能在任意的下一秒钟化作雨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