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在农人们自发约束自己和别人不要随地大小便后, 陆安耐心又等了两天,这才在第三天时,出现在村子里。

“九郎君!”

“是九郎君来了!”

“九郎君, 我们好想你!”

看到陆安的人们脸上一下子涨满了红色,一部分人围了过来,另外一部分人赶紧去通知村子里其他人。

他们仿佛一下子枯木逢春起来,走路再也不垂头丧气、怔然出神了, 脚步轻快地在村子里到处跑, 通知这个,通知那个,举手投足间都挥起了兴奋的风。

陆安等人差不多来齐了,便大肆夸奖起他们的做法, 说他们人好,说他们爱干净, 说十里八村只有他们村子拾掇得像个人样, 走在村子里都闻不到那些屎味和尿骚味了。

村里的人本来不是很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但被这么一夸, 还得到了九郎君亲自写了字的大旗子,屁股下边儿、脚下边儿好似安了弹簧似的,坐不住、站不住, 动不动就往插旗子的地方跑, 抬头看那漂亮的旗子, 还有他们虽然不认识,但是看着就很漂亮的字。

九郎君说, 那几个字叫“洁净第一村”, 洁净就是爱干净,不乱拉乱尿的意思。

村里的人听懂了。而且他们更听懂了“第一”两个字。

九郎君说他们是第一哎!

村里人外出的时候, 还时不时看到有人看着他们,低声说:“那个就是洁净第一村的人啊?”

“听说特别爱干净,村里的风都是香的!”

“哇!”

“我去过他们村里,走在路上都不用担心踩到屎尿!”

“这真的太好了,要是我们村里也这样就好了。”

这里面有真的感慨的人,也有陆安花钱雇来的人,主要就是为了让农人们把讲卫生和得到夸奖与荣誉联系起来。

她还特意请了房州知州专程到村子里,夸奖了这些农人。

于是一个两个抬头挺胸,开始自发注意这方面的事情了。

虽然只是简单一件小事,这些人却隐约意识到,只要自己跟着陆安的态度来,以陆安喜为喜,以陆安恶为恶,就能得到好处。

*

可巧,陆二郎也隐约有这么个感觉。

他已经把高转筒车做出来了。

——木头直接花钱买的已经阴干了的木头。不然自己砍木头,光是等阴干就得等好几个月。

陆安收到消息来见陆二郎时,就见陆二郎已经大变样了。

他人穿着短打,头发胡乱扎了个高马尾,蹲在田垄间捧着一碗饭在吃,整个人特别有陆安在现代看到的那种土木老哥的感觉。

陆安瞟了一眼碗里那油滋滋的大块肉,不得不感慨环境养人。

要搁以前,她这个二哥和其他陆家人一样,吃蔬菜要吃刚采摘下来,留有泥土的清新的嫩蔬菜;吃肉要小块小块地切,切得玲珑可爱,还不能油,肉菜也要做得清爽又不失口味的鲜美;水果也必须是错落有致地摆放,充满了诗情画意。

现在嘛……

不是重油重盐的红烧不吃,不是膘肥的大块肉不吃,要是有人愿意花点功夫,把猪蹄膀去毛,刮洗净,用盐、八角、桂皮、硝水还有花椒腌上三天,再煮至九成酥烂,他能连吃好几大碗。

——人一旦干了体力活,还管它什么清雅不清雅的,清雅能填饱肚子吗?

陆二郎感受到了陆安的视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把碗往旁边一放,自嘲道:“你来得太早了,我胡子还没修。”

陆安摸出一块刀片递给他:“没事,二哥,我身上有带。”

陆二郎:“……”

他看了一眼陆安腰间的小挎包,很想问一句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反正据他所知,装神弄鬼的东西肯定是齐全的。

陆寅接过刀片,对着水面把自己乱糟糟的胡子理了理,再把皱皱巴巴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一番,才把刀片还给陆安,说:“你要的高转筒车做好了,就在那儿,你自己看。”

陆安瞧过去,那筒车和她在历史课本上看过的筒车相差无几,竹木制成,牛畜拉动,水激轮转,将低处之水运往高处田地,若竹龙行雨,免去农人挑高之苦。

陆安站到高转筒车前面,水汽扑面而来,轰隆隆的转轴声惊天动地。

真好。

青年眼睛亮亮地看着这辆高转筒车,突地,她转身对着陆二郎,深深躬身:“二哥,你活人无数,请受九郎一拜。”

筒车转动,声音若溅瀑,一份份兜水工具随着轮子转动而提水上升,再倾泻入槽,流入田中。

这就是筒车的价值。

也是陆寅的价值。

想要一个人死心塌地,那就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这一刻,这一拜,陆寅死心塌地。

*

有了高转筒车,陆安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她把自己的学生都叫了过来,给他们布置了一个任务:“按照学派的要求,你们每人给我呈上一份百户村三年发展计划,规划最优异者,接下来三年都会用其计划。限时十日。”

这是一桩考验,学生们听完后,急忙四散开,四处去做调查。

学了这么久,他们已经很知道该如何交出一份让陆安满意的答卷了。

要去问百姓,要去探官府,连乡绅家中也要去拜访。如造筒车,光列出造多少辆筒车不行,要列出人力、物力、时间、造价,都得仔细规划。

陆安则收到了朱家宴会的请柬,想着自己之前还找人家去询问有无蔷薇露,便特地空出当天时间前往赴宴。至于礼品方面,自有从小学习这方面知识的陆沂舟替她准备。

一到地方,便有候在门口的朱府管家匆匆忙忙上前迎接,嘻嘻笑着,眨起了眼睛:“九郎君请!我家大郎早几个时辰前便一直在问九郎君到了没——就盼着郎君你来呢!”

陆安笑着回应:“他只问我来,那可有替我准备我爱吃的爱喝的爱玩的?”

朱府管家笑道:“都有!都有!”

两人边聊边往里走,朱府管家是一个健谈且有趣的人,往往短短一段路,就能给人留下听他讲话是件愉快的事的印象。

进了大厅,陆安瞧着墙,有片刻时间没再说话。

那面墙上挂了许多东西,有象牙、豹皮、狮子皮、螺壳、犀牛角、鲛鲨皮、鲍鱼壳。

还有一些陆安认不出来的东西。

屋里暖烘烘的,朱家从来不会舍不得在冬日宴会上用火。朱三十郎披着短皮袄就出来了,见着陆安就笑:“九郎,你来啦!”

陆安打量着墙上的东西,假装自己不认得,只问:“这些都是海外来的?”

朱三十郎这个主人家就开始介绍了:“这是来自交趾的象牙还有犀牛角,这是占城一种叫狮子的兽类的皮,这是天竺的豹子,还有这毡,是吉兹尼国的骆驼毛打成的,九郎可喜欢?若喜欢哪个自可拿去,我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