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2页)

姜宴清侧身看向她,眼睛里有细碎的光泽。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声,说:“如此,甚好。”

沈缨还未来得及琢磨这话的意思,马车急行的声音传来。

是陆平驾车赶过来了,还未行到姜宴清身前就跳下车,神情肃然。

他快步走到近前,对姜宴清行礼,沉声道:“有近三千百姓围在文昌塔外,还有一些前来参加鹿鸣宴的学子。”

“各大族的族长都赶来阻止那些人入塔,本来那些人已经松口,但芙蓉巷的人忽然从塔内下来,有十几人,全是习武之人,据说还有二十年前的重犯混杂其中,还请您过去主持大局。”

“不急。”

姜宴清慢条斯理地说:“到文昌塔后,你与邱主簿、黄县尉各领一队衙役,你就在山下候命。”

“那邱主簿他们?”

“本官另有安排。”姜宴清言罢便上了马车。

陆平连忙称是,并快步跳到车上驾车,他现在敏锐地察觉到姜宴清的防备与疏远。

所以,他第一要学会的是乖觉,不要多问,多说,也许这样,他还能在这里寻得一线生机。

一个他能彻底翻身的机遇,否则,等他的必定是个无底深渊。

沈缨紧跟着姜宴清上了马车。

车内明亮宽敞,有书柜、小几还有柔软的腰枕。

淡淡熏香的气味,令人通体舒服。

相比之下,姜宴清那辆棺材车着实太寒酸了。

想来这些都是陆平布置的,倒也是周到细心之人,只可惜,不够忠诚。

她放松地靠在车壁上,一时间竟有些困顿。

在冰寒的停尸堂摸了一整晚白骨,紧接着又和徐道仁、蓉娘斗心计,她觉得浑身没一处不疼。

沈缨觉得自己得了风寒症,手指在眉心掐了几下,稍稍舒服了一些。

手边忽然一暖,是姜宴清将一碗清水推到她手边。

“多谢。”沈缨将水碗拿起来一饮而尽,随后问道:“周家,大人要如何处置?”

姜宴清并未看她,一边给她碗里加水,一边回道:“本官只管寻人。”

也就是说,人命的事,还得看芙蓉巷的意思。

蓉娘可不是什么慈悲的人。

鹰卫当年枉死,这仇恨压在她心头生根发芽,怎么可能轻易消弭?

她定会亲自去讨债,这一讨,可就是命债。

沈缨轻轻叹了口气,端着茶碗靠在车壁上,混沌的脑海里出现了周小成的身影。

她做梦似的喃喃道:“周小成的怪病就是二十年前从那次上山打猎后开始的。”

“人们都说他冲撞了山神鬼魅,所以被降了咒。他怕红、怕血、怕马,尤其是听不得马蹄急行的声音……”

“严重时只要有人提起这些他都会出现窒息的症状,身上也会出现大片红疹脓疱。周家祖父也不知是哪里寻了偏方,花了十几年才将小成的怪病减轻,他受了很大的罪。”

她是打心底可怜周小成的。

对面的姜宴清定不会和她拉家常闲话,沈缨说得很低,自言自语似的。

回忆这些年来与周家祖孙的相处,以前觉得奇怪之处,如今结合着案子一想,也就说得通了。

比如周庚年明明一身相马养马的好本事却放弃了;

难怪周家从不庆贺中秋,或许他们很清楚丰收、圆满的节日,他们是不配的;

难怪周家即便富裕殷实,周祖父依旧清贫,一直念叨着赎罪,想必他心中最愧疚的就是把自己的孙儿也拉入深渊吧。

沈缨的声音渐渐消失,竟靠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手上的瓷碗掉在厚厚的波斯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姜宴清从窗外收回视线,他静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和苍白的脸,想了想,将帘子放了下来。

车内光影顿消,微暗的车内显得十分安静。

也不知道摇晃了多久,沈缨再次醒来时,是被陆平晃醒的。

“下车,大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