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第2/2页)
即便此时正是正午,烈阳正盛,但一走近寺门,便顿时清凉下来,连心绪都变的安宁。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因满山坟冢,香火不旺,若非必要,极少有人来。
沈缨向寺僧询问了莲渊的踪迹。
那僧人抬手比划了几下,沈缨行礼谢过便独自往后山桂林里走。
她在一处新坟前找到莲渊。
他正在坟前叠着一朵纸花。
他的手指灵巧,仅用一张纸便折出层层叠叠的花瓣。
那是一朵碗口大小粉白相间的杜鹃花。
莲渊以前过得顺遂恣意,生得一副豁达良善模样,积了一身福乐肉膘,像尊弥勒佛。
莲朵出事后,他便迅速削瘦,脱了圆润皮囊,露出嶙峋骨相,显得单薄而孤寂。
他穿着沙弥布衣,头发未剃,梳成发髻束在头顶头,插着一根竹签子。
他的腕间戴了一串黑玛瑙佛珠,叠花时露出串珠下的一个小小的莲花结,那是莲朵亲自编的。
莲朵的手生来就比别人巧,仿佛世间所有东西,只要她想编想绣都能做出来。
沈缨的视线随着那绳结晃了晃,又看向莲渊。
宿世因果最是牵绊人心的。
莲朵失踪的事他看似放下了,但这种锥心之痛会永远纠缠着他。
莲朵的坟就在不远处,从这里望过去能看到坟旁的一棵海棠树。
树挺拔高大,将坟塚完完全全地笼在树伞下,海棠果串串晶莹,那是莲朵最爱的果子。
沈缨从未放弃过寻找莲朵。
她是一名仵作,始终认为没有尸体,那么就有可能生还。
所以,她和王惜不信莲朵已死,故而至今都没去祭拜。
只可惜,整个永昌怕是只有他们两个外人还在固持己见。
沈缨没有上前打扰,停在十步开外。
直到很久以后,莲渊叠好了纸花,她才低声唤了一句:“莲叔。”
莲渊侧头往这边看过来。
他眼中还有没消失的悲悯,落在她身上时才平静下来,微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沈缨走到莲渊身侧,见他将纸花放在新坟前,合手诵了几句经文便也跟着念了两句。
做完这一切,莲渊转身往园外走,沈缨跟在他身后。
他瘦了很多,僧衣在他身上空空荡荡,衣摆很长,垂在地上卷起了落叶。
“莲叔,听王惜说,您前几日咳嗽不止,可有喝药?”
“寺院清苦,寒气又重,还是回宅子里住吧。”
“赵悔还回来的那座宅子离王家近,我和王惜能照顾你。”
莲朵失踪后,大概过了一月,赵悔疯了似的抢夺莲家客源,还挖走酒师。
莲、赵两家也就此决裂。
莲渊将所有酒窖炸毁,将酒方子烧了,也没把莲朵研磨出来的逍遥引清酒的酒方给赵悔。
但,赵悔死前忽然给他还回来一座宅子。
那是莲家的老宅,院子显然有人住过一段时日,但好在没被糟蹋。
莲渊闻言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寺中僧人擅医,开了药方给我,连着喝了几日已经全好了,你和王惜不必记挂。寺中清净,我在此处住的很好。”
“可是……”
“你父亲身体才好转,你要多加留心,老宅子里留的那些药材你都拿回去用吧。那些都是莲朵与我去东北一带买回来的,你不用,便都坏掉了。”
沈缨点点头,说:“好,我明日去拿。”
莲渊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听闻县衙那位新县令行事周全,深谋远虑,所图甚大,你在他手下做事,要多加小心。”
他说着顿了顿,摩挲着手腕处的珠串,说道:“莲朵之事,也不要再费心查了。”
沈缨蹙眉,但她又不想与莲渊争论此事,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又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
两人从后山坟园出来,待走近一处小亭子时,她忽然顿住脚步。
见她停下,莲渊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亭内,“姜县令和谁在对弈?”
沈缨盯着那边看了两眼,鼻尖好像又闻到了凛冽的松木香气。
她脑海里浮过林默那一双满含浩瀚光亮的丹凤眼,她轻声说:“林家人,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