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忏悔(第2/3页)

石板更冷更湿,但至少不会黏糊糊的。

坐定之后,萧篡从袖中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伸手探向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燕枝给他的红糖糕。

他格外珍惜地掰下一小块红糖糕,送进嘴里。

好甜,好吃。

燕枝都没有给他做苦的糖糕,燕枝也没有往他的糖糕里下毒。

所以,燕枝对他还是很好的。

萧篡细细品味着糖糕,抬起头,望着无边的黑暗。

他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囚禁期满,燕枝特赦,将他释放。

萧篡盘腿坐在地上,吃完了红糖糕,就开始闭目养神。

净身房里,一片死寂。

石壁厚重,连一丝风声都透不进来。

就算是老鼠虫子,下意识畏惧萧篡,也很少往这儿跑。

将睡未睡之时,萧篡仿佛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

“对不起,我错了……”

萧篡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是燕枝吗?是燕枝在哭吗?

可是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人也没有。

是他的幻觉吗?还是……

从前燕枝被关在这里,留下的哭声?

是八岁的燕枝,还是十八岁的燕枝?

萧篡竖起耳朵,打起精神,侧耳静听。

可是他一细听,哭声便消失了。

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什么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萧篡再次闭上眼睛。

下一刻,哭声再次响起——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话?”

萧篡猛然抬眼,一双眼睛亮了亮。

是燕枝!这就是燕枝的声音!

上回燕枝生病,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

萧篡下意识站起身来。

“燕枝,我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我陪你说话!”

“你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萧篡的眼睛亮着光,狼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过牢房。

燕枝……燕枝在哪儿呢?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燕枝的身影。

萧篡略一思忖,再次闭上眼睛。

果然,他闭上眼睛的瞬间,燕枝的哭声再次传来——

“陛下,对不起,对不起……”

“奴知错了,奴知错了,求陛下放过谢公子……”

“奴再也不吃泡芙了,奴再也不吃奶糖了,再也不吃饼干……”

听见这句话,萧篡才猛然惊醒。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找到燕枝的时候,逼迫燕枝吃泡芙,燕枝死活不肯吃,还对着泡芙干呕出来。

那时他以为,燕枝是在跟他赌气,故意气他。

他忘了,他那时就在净身房门外,亲口听着燕枝说的这句话。

他怎么能忘了呢?

他怎么能逼得燕枝连最爱的泡芙,都不爱了呢?

就在这时,牢房里,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拂过萧篡的耳边,送来燕枝的最后一句话——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萧篡踉跄两步,似是站不稳,又似是脱了力,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墙角。

他后知后觉的,终于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终于明白燕枝的噩梦究竟从何而来。

他强势,他霸道,他嫉妒,他怨恨,他不许燕枝和谢仪来往。

他把燕枝关在净身房里,是想让他长点儿教训。

他原以为,不过是一刻钟,他还在外面守着,燕枝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忘了……

燕枝八岁那年,他把燕枝从净身房里救出来。

从此燕枝视他如天神,对他百般依赖,千般顺从。

可是燕枝十八岁这年,他又亲手把燕枝丢进了净身房。

从此燕枝对他有了戒心,有了防备,对他再也没有信任。

燕枝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净身房,更不是泡芙。

燕枝怕的是他!

是他啊!

萧篡靠在墙角,睁大双眼,静静地望着黑暗尽头。

这一回,他没有再闭上眼睛,却还是能听见燕枝的哭声。

是燕枝,但又不是燕枝。

是燕枝在他的耳边哭,在他的心里哭。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就把燕枝的哭声藏在了心底。

从今夜起,萧篡对燕枝有话必应,有问必答。

燕枝在他的心里,哭着说:“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话?”

萧篡轻声道:“有啊,燕枝,我在这儿,萧篡在这儿。”

——“我好怕,这里好黑,我好怕!”

“别怕,狼的眼睛会亮。”

——“奴错了!奴知错了!求陛下放过谢公子!”

“燕枝,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最后,燕枝哭着求他——

“陛下,能不能直接把我阉掉?我很能忍疼的,我不怕疼,直接把我阉掉吧!”

“不会……不会把你阉掉的……”

萧篡顿了顿,正色道:“燕枝,该被阉掉的人——”

“是我。”

“你把我关进净身房里了,现在净身房里有我。”

“我会永远留在净身房里,永远占着这个牢房。”

“我不会再出去了,你也不会再进来了。”

“你别怕,你走罢,快走罢。”

*

这一夜。

萧篡盘腿坐在净身房牢房里,一夜不曾合眼。

如同一尊邪神神像,稳稳镇压着燕枝的所有噩梦。

燕枝则抱着被子,窝在榻上,蜷着身子,像一只小猫,睡得香甜。

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了。

他没有再梦见自己被萧篡欺负的从前,更没有梦见自己被萧篡丢进净身房里。

因为这回,是他把萧篡关进净身房!

他拽着萧篡脖子上的链子,亲自把他关进净身房里。

这个牢房,只能容纳一个人。

所以,萧篡进去了,他就出来了。

他不害怕,他再也不害怕了。

就是在这样无边的勇气里,燕枝一觉睡到天亮。

舒舒服服,安安稳稳。

日光透过窗纸与帷帐,落在榻上。

燕枝“哼哼”两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想要多睡一会儿。

可是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还有熟悉的好友声音。

“燕枝,你起了吗?”

“不对劲啊,他之前不是都起很早的吗?”

“难不成是病了?还是又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卞明玉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赶忙招呼谢仪:“快快快,我们两个直接把门撞开,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面前门扇被人从里面打开。

燕枝穿着雪白的单衣,打着哈欠,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仪、明玉,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