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4/6页)
奚阳华震惊道:“我去过舒教授的宿舍,里面……很乱,几乎没有个人物品,这是舒教授全部东西?”
国内小儿外科的开创者,堂堂教授,活了一辈子,只留下一屋子的实验用品,什么都没留下。
南栀宁愿舒教授和陆教授一样,生活得舒适些,她心里才好过。
能过好日子的,就该是她们这些人。
几人齐齐叹气。
“舒教授手里还有很多病人,分一分吧,谁不忙就多分几个。”
“舒教授的病人可太多了,还有很多奔着她的名声来的,她最近挑的都是手术难度大的患者,我怕……”
副主任们一起看向南栀。
南栀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可你不是准备回临川了吗?”
“这种时候我也走不了,如果是我能做的手术,我可以主刀。”
副主任说:“你肯定能做,我们都相信你,你如果在,舒教授也会更放心。”
奚阳华忽然开口问道:“我记得舒教授有家人,她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该通知她的家里人,让他们过来陪陪她?”
老人嘛,都喜欢儿孙绕膝。
“这真是难住我们几个了,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舒教授的家人。”
“她的儿子呢?亲生孩子也不来看看她?”
副主任苦笑道:“我们也很纳闷,但舒教授的确一直都是一个人,和她有接触的,也就那几个教授,再就是我们,没别人了。”
奚阳华感慨道:“这是真的把自己奉献给了医疗事业。”
南栀越听心里越堵。
陆嘉述和王敏起码还有自己的家人,家人们还会陪伴她们、看望她们,只有舒映阶,逢年过节都留在医院,唯一的家就是狭窄的宿舍,里面甚至没有多少属于她个人的物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沈玫调整好情绪走进来,“我们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南栀想到一个人。
舒映阶一直惦记着的,但分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小姐文丽。
“舒教授还有这段历史?每次打仗,她都报名去战地医院这事我倒是知道,没想到她还做过旧社会的丫鬟。”
“现在怕是找不到人了,舒教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小姐只会比她更大,平均寿命没这么高。”
如果文丽还活着,怎么也得八十六七岁。
就算还在,请一个八十六七岁的老人过来也不现实。
南栀说:“写封信、通个电话也好,我们找找试试吧。”
沈玫问:“怎么找?”
如果放在后世,一个泰斗级人物想找旧友,不算什么难事。
但现在网络不发达,派出所、公安局都没联网,想找到一个世纪初出生的人,实在太难。
“舒教授生病的事已经瞒不住了,也没必要再隐瞒,她得休息。我先去找报社,再找找广播站,把信息说得详细些,说不定能有回信。”
奚阳华说:“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奚阳华:“如果文丽真怨恨舒教授怎么办?”
南栀:“……”
“真有可能,你想啊,舒教授是丫鬟,把主人丢了,跑去学医,现在地位还很高,但是小姐的父母却不在了,小姐和丫鬟的地位颠倒,小姐心里这关能过得去?我都担心她就算人来了,也是来看热闹的。”
南栀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不耐烦。
“奚阳华同学,舒教授和文小姐曾经在战场上见过,她们都是战地护士,文小姐当初能去做战地护士,我相信她是个心胸宽广、目光长远的人,有误会可以解开,而且我们也可以先去见她,先和她谈。”
奚阳华瘪嘴。
换作是他,他就心里不舒服。
南栀还小,她不懂,哼。
科室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除了让舒教授见见曾经的老朋友外,他们居然想不到舒教授其他愿望。
就算去问舒教授本人,她大概也只会说希望国家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往后两天,南栀一直在忙着处理舒教授的工作,还抽空去报社讲了舒映阶和文丽之间的故事。
和南栀想的一样,记者对故事很感兴趣,愿意登报,还愿意联系各地报社的朋友,帮忙寻找。
除了报社,南栀还去了派出所,可惜不联网的派出所只能靠电话联系其他基层找人,效率很差。
南栀和几个副主任连续做了两三天的手术,舒教授事先排好的手术终于做得差不多了。
但除了手术,舒映阶还有其他研究也得收尾。
这些工作都交给南栀,南栀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九点钟,南栀才抽出时间去看望舒映阶。
舒映阶留在儿研所,她不想走。
王敏教授每天来看望舒映阶,给她斟酌用药。
舒映阶不想进ICU,她选择保守治疗。
南栀到时,王敏还没走。
舒映阶的脑梗症状缓解不少,说话已经很清晰了。
“我的基础病有不少,胰腺癌这件事,不用太在意,能活这么多年,我知足了。”
舒映阶拉着南栀的手说道,“我和小陆最担心的,其实是我们走后,儿科该怎么办?去年我还去过发达国家,差距仍然很大,我们该如何追上去?看到你,我放心多了,
后继有人,我们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初心。”
王敏笑道:“你就别和孩子说这些了,南栀啊,你别听她乱说话,她是活在乱世,脑袋转不过弯来。”
舒映阶忍俊不禁,“的确是乱世。”
不知为何,活了这么多年,舒映阶印象最深的仍然是二十多岁年轻时。
她的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秃鹫雄鹰虎视眈眈,民众生活在家乡的土地上,却要被迫向外来人卑躬屈膝,她不甘心。
战场上,她见到敌方先进的武器,也看到他们的战士连枪都凑不齐。
她见过被残害的妇女儿童,看到一个个拖着残缺的身体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战士。
实在难以忘记。
舒映阶说:“年轻人好,年轻人幸福,活在稳定的国家,最幸福。我啊,就是太杞人忧天,我总怕有一天又会变成曾经的样子。医生太重要了,受了伤,医生是否在旁边,结果差距很大,如果医生在,他可能还是个完整的人,医生不在,他就很可能变成残疾人,我总是做噩梦,梦到我救不了他们,梦到医生护士都被残害……唉,实在是不舒服。”
“你啊,就是运气不好,早出生几十年,就别给年轻人添堵了。”
南栀认真地记住舒映阶的每一句话,然后说道:“我会一直做医生的,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