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3/4页)

“绣娘给我画衣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穿上这身衣袍一定好看,果然,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

她岔开话题的办法实在拙劣,可梅池春对上她含笑的双眸,方才酝酿好的那点薄怒,一瞬间就被她柔软语调吹得七零八落,再难对她绷着脸。

看了她一会儿,梅池春终于还是忍不住俯身拥住她,低声问:

“既然好看,为什么不一直看着我,只看着我?”

珑玲整个人都被拢进他的怀中,鼻尖盈满了带着他炽热体温的梅香,珑玲从没想过,只是这个味道就能叫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连日起伏不定的心绪也静谧得不可思议。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眸明亮如星。

“我在看啊。”

她似乎还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他。

不笑的时候,这个人的眉眼其实有种随波逐流的冷淡,似乎对周遭一切都不太热络,带着养尊处优的人特有的厌世感。

只在凝望着他的心上人时,才有几分烟火红尘的眷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珑玲,你知道不知道你想做的事有多困难?”

客舍内没有燃灯,只有窗外稀疏月光,照不亮他幽静眼瞳。

“巫山不会放过你,法家更是至今不知立场隐匿在暗处,表面看是你在号令各家,殊不知,他们也是在利用你的力量为他们开辟道路。”

“为什么是你来以身犯险,诸子百家的那些领袖坐在后方看你冲锋陷阵?珑玲,你不必为我做这些事,若是这样,你爱上我,与从前效忠于蔺青曜有什么区别?我宁愿——”

久久没等到他后面的话,珑玲偏头问:

“宁愿什么?”

梅池春抿紧唇,脸色阴沉得似乌云笼罩。

“算了,今天你消耗过度,不该与你说这些,好好休息,明日再说吧。”

他松开了珑玲,转身欲走。

“这几个月其实发生了很多事。”

珑玲拽住了他的衣袖,缓缓道:

“其实在你睡下去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诸子百家先从哪家入手,要如何说服他们,还要尽量减少伤亡,速战速决……其实这些事,从前在敕命鬼狱时不是没做过,可我发现,这次和以前完全不同,因为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朦胧月光笼罩着少女莹白面颊,她双眸明亮,仿佛能照见人心。

“从前你加入兵家,成为朱雀院院尊,执意要四方征战,一统九州,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梅池春垂在衣袖下的手指渐渐收拢。

珑玲却捧着他的脸,以不容他回避的姿态道:

“虽然你总是说,不愿为天下人牺牲,天下人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但你真要是这么想,当初离开玉皇顶之后躲起来就行,又为什么要加入兵家?”

珑玲从前就隐约有这样的猜想。

自从她发现他的情意之后,珑玲便觉得他以往在兵家的种种行径,绝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更不是为了报复师门,否则他大可直接投奔巫山,以他的能力一样能出人头地。

他是想找到一个两全之法。

只有一统九州,才能联合诸子百家,彻底净化太岁。

“你根本就不是一个视万民如蝼蚁的人,你只是不想死,这和你想救他们并不矛盾,为什么要劝我撒手不管?你明明也一直很想做到这件事,不是吗?”

最隐秘的心事被她轻而易举地挑开,梅池春在她直率目光下,一瞬间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慌乱。

但慌乱之后,却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她的确一直在看着他。

她就像一张白纸,一面镜子,既映出他的彷徨,也照见了他的执念。

良久,梅池春不得不叹了口气,道:

“……你怎么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这么聪明?”

珑玲微微蹙眉,似乎想反驳他暗示自己平时不聪明这点。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他失去所有抵抗,揽过她纤细腰肢,将头埋在她颈间,声音很轻: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我最怕的就是死,但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就是看着你为我而死——相比之下,我死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话音刚落,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头砸在他胸口。

“别说这种丧气话!”

少女眸光锐利,寒光逼人。

“你要是死,我还是会一统九州,然后我就去做个有十七八个夫侍的女天子,个个长得都像你,一回生二回熟,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找替身——”

“你敢!”

梅池春听到前半段还无动于衷,可听到后半段,居然真有了几分危机感。

“我还没同你算过这笔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借尸还魂,那日你在洛邑遇到的不是我,是个与我长得像的陌生人,你是不是也真的会对他好?”

他一边压着她后退,一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段话来。

珑玲挪开眼,状似平静:

“假设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你不敢回答我,你居然不敢正面回答我——”

珑玲脚下一绊,跌坐在床榻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下。

这个视角,恰好令珑玲能够望见他颈上伤疤。

“……或许吧。”

少女的声线在黑暗中如同叹息。

“你死之后,我总是做梦梦见你,有时候你会对我笑,可有时候你又什么都不说,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无论我怎么喊,你都不跟我说话,我想你应该很讨厌我,所以就算做梦,都不想跟我说话。”

“所以,如果有人能用和你相似的脸跟我多说几句话,我也会很高兴。”

梅池春眼中有错愕神采,随即喉间一涩,良久,他才道: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巧言善辩?连找替身这种事,都能说得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没有觉得委屈啊。”

珑玲抬手,从他起伏的喉结上拂过,那上面曾有断颈之伤,即便愈合,也仍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是不是很疼?”

梅池春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日她会这样问。

他无法回答,既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

于是他只能盯着她的双眼道:

“你亲一下,自然就不疼了。”

她没有片刻犹豫,很快在他喉结上啄吻一下。

梅池春却突然觉得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又飞快地在颈间落下细密的吻。

好一会儿,她才移开唇,问道:

“够了吗?还要继续吗?”

“……”

她吻的时候眼神很清白。

然而梅池春的呼吸却乱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