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林朝阳生平考(第2/3页)

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日本这么宣传是不是也有不妥?既然都是过去几百年的事了,又何必拿出来说呢?

日本当年胜了两场仗,可以传扬数百年。

而中国身为二战的受害者,连谈论这点事的自由,你觉得这合适吗?」

林朝阳神色严肃,驳斥的每一条理由都入情入理,最后他语气犀利的反问更是让眼镜男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慌乱。

林朝阳轻蔑的看了一眼对方,又接着说道:

「我们再来说说第二条,我对日本是否有敌意。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问山田先生,你对中国是否有敌意呢?」

「额—

山田幸雄犹犹豫豫,不敢作答,他意识到了林朝阳话中的陷阱。

既然他刚才的提问充满了攻击性,那必然是有敌意的,既然有敌意,又怎么可能苛责别人对你没有敌意呢?

林朝阳轻笑一下,「那我们姑且就当是没有敌意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山由幸雄竟然松了口气。

「你姓山田,那么知道自己的姓氏是如何来的吗?」

林朝阳突然转移了话题,山田又是一阵疑惑,不待他回答,林朝阳说道:「1875年之前,除贵族之外,日本平民是不允许有姓氏的。

听山田先生的这个姓氏,想来祖上应该是有山有田。」

话音刚落,台下忽然有些人发出了笑声。

山田幸雄涨红了脸,眼神中写满了愤怒,以为林朝阳是在以用姓氏来羞辱他,

他正要为自己发声,却听林朝阳又说:「在封建社会,平民百姓连姓氏都不配拥有,而在几十年后,正是这些刚刚拥有了姓氏的平民百姓却成了日本有史以来最大一场对外侵略战争的燃料。

男人上战场,老弱妇孺保障后勤,用无数人的心血和生命支撑了统治阶级的野心。」

说到这里,林朝阳轻叹着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悲天悯人之情。

他突然念起了诗:「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蹄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邮城戌。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林朝阳念诗让翻译犯了难,一时不知该如何翻译,好在近藤直子精通中文,替他口译了诗文,

又特地向在场学生们解释了这首诗的来历。

《石壕吏》,杜甫著。

唐诗在日本又被称为汉诗,千百年来在日本的影响力巨大。

近藤直子介绍作者是杜甫,在场学生们立刻恍然,杜甫的《春望》可是教科书里他们从小就学的汉诗。

了解了诗的由来,又听了一番解释,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思索之色。

这个时候林朝阳才恳切的说道:「你问我对日本有没有敌意,现在我回答是:有,我想这应该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对二十世纪以来军国主义当权的日本,我有极大的敌意。

统治者为了野心可以不计代价的牺牲平民百姓,不仅对自己的国民,也对被侵略的国家和民族造成了深重的罪孽、苦难。

像这样的政权和他们的帮凶、走狗,都要被钉到耻辱柱上。」

林朝阳说话的时候语气逐渐激昂,到最后疾言厉色,横眉冷对。

但出奇的是,在场数百位日本人,却没有任何一人流露出愤怒之色。

在刚刚的对话中,林朝阳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日本人」这个概念切割成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

平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哪怕这些平民里也有人做过助纣为虐的事,但这也不妨碍他们把自己的立场站到「战争发动者」的对立面。

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坏人。

他林朝阳痛恨的是「发动战争的统治者」,与我「平民」何干?

偌大的会场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奇妙的沉静,许多人面有所思。

这时一直坐在台上的大江健三郎有些情绪激动的开了口,「二战时期日本对亚洲各国造成了深重的灾难是我们必须要承认和反思的,我们要正视历史和翻过的罪行。

在日本军国主义从未消失,它只是蛰伏,日本必须要警醒,我们不能成为重复罪恶的日本人。」

大江健三郎的大声疾呼让在场不少青年学生动容,再加上林朝阳刚才的那番回答,这场交流会在进入尾声之时突然就多了些深刻的意义。

现场沉寂片刻后零星的掌声响起,而后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台上的林朝阳郑重的握住了大江健三郎的手,表达对他坚守着作家的良知和人道主义精神的敬佩。

大江健三郎是日本国内知名的左派和反战主义者,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批评过日本在二战中犯下的罪行和日本政府对战争罪行的遮掩,

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的演讲上,他将南京大屠杀列为「二十世纪三大人道主义灾难之一」,呼吁日本政府停止对历史的暖昧。

台下的山田幸雄听着耳边如雷的掌声,脸色不甘,却无可奈何。

交流会结束后,近藤直子为了山田幸雄的冒味提问,一脸歉意的向林朝阳道歉。

七十年代以后,日本的右派在民间越来越有影响力。

今天这场交流会不涉及政治,事前她也早已和学校、学生会的组织人有过交流,没想到还是出现了这种问题。

「无妨,这种程度的交流其实没什么问题。」林朝阳毫不在意的说。

说话之间,两个学生送来了一堆书。

今天难得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来到日本大学,许多学生都提前准备了他们的书准备索要签名。

为了维持秩序,学生会方面要先把书收上来,等签好再发还回去。

少了被学生们围堵的烦恼,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各自轻松的签名,随口聊着天。

林朝阳注意到,学生们送来的书里,他的作品要比大江健三郎的多了一点,其中又以《渡舟记》的数量最多。

看来确实如山川朝子所说,《渡舟记》的风格很受日本读者的欢迎。

待签完了名,两人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离开图书馆。

离开时,还有许多学生正排队领着他们的签名书。

中午吃过饭,下午林朝阳又在日本大学参观。

晚上河出书房的现任社长河出实也请客,地点定在了千代田区的高级料亭七廿),翻译成汉语的话就是塞尚,装修风格偏法式,主营的却是日本寿司。

用餐后,河出实也面带歉意的说:「林桑好像对寿司不太喜欢,这是我们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