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伴她一路他会知道(第3/3页)

但为什么,从妙诀回到十年前开始,她看到的都是冥族百年挨打的历史,怎么没听过他们曾经如何屠戮苍生,为祸四方的史实?

就好像,冥族身上披着一层血红色的阴翳,远远看去法相通天,残暴恐怖。可揭开一看,好像全是血窟窿。

“你在想什么?”舍外传来熟悉的清泉声线。

妙诀没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晃了晃脖子,“我在想,身份有矛盾的两个人到底怎么走到最后。”

道侣大典都要开始了,东方耀天和公玉秋还在鸡飞狗跳地争吵——就这种日常虐点,连系统都不会提醒了!

倒是应该很合反派的心意。

尘尽拾表情却古怪地沉默了一下,“身份不同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妙诀想绕过他向外走,拍了拍手掌心,“不是一类人,强行在一起就是互相霸凌。”

这俩璧人为了道侣大典上怎么写介绍词都能大吵分手一次,反派的插手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落井下石。

尘尽拾长睫微垂,指尖莫名焦虑地敲来敲去,仿佛思考的却不是妙诀说的事。

他兀自焦虑了半晌,再抬头的时候又笑起来。

他抬起手臂撑在门扉上,挡住了妙诀的去路,声音很近很轻,“但对有些人来说,身份是很重要的。”

比如鹊阳想要整副换骨,就必须要至亲的骨头,用血浓于水的新生之骨,平息冥骨在体内数十年的异动。

尘尽拾的目光冷冰冰又缱绻,长眸寸寸描摹眼前人的神情,像是想透过这副皮囊,看进她的灵魂里。

东方芊……你只有是东方芊,才能被剖骨相融。

百年来世人已经心照不宣,以冥骨打造仙身,自以为捷径通天。

但他们并不知道,灵骨,并不只是一副骨头。

“骨”有金木水火冰雷风焰,同属的人数不胜数。

“灵”却是唯一。因为那是一个人的灵魂,三界之内独一无二的自己。

所以吞噬了冥骨的人,那种折磨他们反复上瘾、食欲蚀骨的,并不是冥族血肉的滋味,而是被吞进身体里、那些灵魂不屈的嘶吼嚎叫。

他人灵魂,难以并融,这就是鹊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血脉的原因。却没有料到天生没有灵骨的人生下来的孩子也几乎不可能长出灵骨。

可现在,这个少女长出了地级灵骨。

正是鹊阳仙最梦寐以求、朝思暮想、最需要的木灵骨。

可是——

尘尽拾垂下眼睫细细看她,唇角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像是灰烬入水,冰下燃烧。

如果你不是东方芊,你的灵魂就会带着你的骨头抗拒她——

抗拒她的召唤,抗拒她的融合。

妙诀抬起脑袋,对上了尘尽拾漆黑眸光中复杂万千的情绪,几乎读不懂那到底是期待,还是恐慌。

他真奇怪。

道侣大典的钟声已经从七重天上传了下来。

仙鹤绕山飞去,吉时已到。

——“吾徒公玉秋,天衍东方耀天。”

鹊阳仙人清和的声音像是从苍穹上传来一般,整座问仙山仿佛都在与她唱和。

在这道声音出现的一瞬间,尘尽拾清晰地看见,那双总是清澈又灵动的杏眸一瞬间失去了亮光,变得空白而温顺。

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忽地攥紧。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尘尽拾掀起唇角,绕着东方芊转了一圈又一圈,掌心在她眼前晃了好几次,“听不见了?还能看见我吗?”

“真的……听不见了?”

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始终空洞,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只被一副骨头支撑着。

尘尽拾脸上的笑意像是幸灾乐祸,可是他却连坐都坐不下来,行也不安,立也不安。

像是一只无枝可栖的鸟。

——“乙巳三月廿二,玉虚问仙七重天上……”

鹊阳仙人的声音再次奏响。

妙诀像是得到了指令,缓步走出弟子舍,一步一步,循着声音,走上了七重天之间连接的几千级石阶。

重山道,红烛千里,少女背影清孤。

尘尽拾看着她一步步拾级而上。

就那样一无所知,毫无生机,走向开膛破肚的命运。

那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对啊。

甚至如果东方芊死在今日,死在道侣大典时,死在公玉秋的师尊手下,他要造的天命情劫又能多出无数。

“对啊,她死得很有价值……”尘尽拾让自己钉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她背影渐渐缩小,目光却越来越惊恐。

明明已经可以笃定,只要今天她会被鹊阳召唤,会被融合骨血,那她就是东方芊而已。

可他还是

忍不住跟了上去。

白衣青年长身玉立,走过重山道阶,几步跟上了少女身后。

漫山的红烛却映不亮她的明眸,只剩木讷的服从。

“…东方芊。”

他几步抢到了她身前,倒着登阶。

“东方芊!”

哪怕是全程她有一丝清醒,一句灵魂的出声。

他都会知道她是异世之魂。

她不想被剖骨相融。

“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有很多办法吗?你知道这一路走上去会是什么吗?”尘尽拾几乎咬牙切齿,眼前不知道为什么浮现起多年前无力回天的一切。

他的指尖紧紧锁住罗盘,那种荒芜的失去感再次袭来,“——你真想死是不是?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杀你比别人痛快。”

妙诀一言不发。

从三重天,走上五重天。

过五重天,向最高处。

他送她一路。

——“今日结为道侣……”

鹊阳仙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带出了几分违和的兴奋。

尘尽拾停下脚步,她最终被指引到了一处漆黑的炼鼎内,说不清是焚烧的痕迹,还是遍地干涸的血迹。

金木狂篆写在鼎顶,昭示着这场以血缘为引子的灵骨召唤有多成功。

他指尖冰凉,双肩抖动,缓缓笑起来。

他像是在笑自己。

他到底为什么会有万分之一的放不下,觉得她有可能是——

“你跟上来干什么?”

少女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眼神清凌凌。

晦暗光线内,她的眸光清醒无比,映出他被命运叩响的错愕瞬间。

尘尽拾整个人表情消失。

像是站在原地被剧烈地轰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