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对坐自苦是苦,自伤是伤,强求己身,……(第2/2页)
要无情,必先有情。天下之情,混杂无常,亲缘是情,师徒是情,爱侣是情,友人亦是情。他下山以来,见过不少师徒,更见过不少爱侣,向来心无波澜,然而,徐行与余刃之间,却哪样都不是,又哪样亦像是。
亦师亦友,似亲似情,只不过,独独缺了一种,“情欲”。
所以,瞿不染并不相信江湖上那些有关二人的传言。有情欲很简单,有爱欲却太难,为何会颠倒过来,他自然不解。
……
再至少林,那些被火灼烧的宫殿已然修缮完毕,重回原样,威仪如旧。然而,宫殿可恢复成原样,离心却再不能复原,短短一段路程,破戒守心两方泾渭分明,甚至连入座都不会并肩坐于一起,中间隔了一道瘆人的空荡。
瞿不染被两个白玉门的师妹师弟接走了,听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两句后,那两人脸上也还是没表情的,只不过眨眼变快,耳朵渐渐都红了。徐行看着小少年稚嫩的样子,有些好笑,多看了两眼,便转身进了正殿。
观真首座已然身披袈裟,面色如常地慈祥道:“小友,你来了。”
徐行在他身前的蒲团坐下,边整理衣摆边头也不抬道:“首座怎么知道我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守住了少林圣物降魔杵的?难道是永正师傅和你说的么?”
神通鉴:“喂!你别这样,好丢人!”
观真仍是那副慈祥的微笑,线香燃了一小截,他方缓慢道:“啊?”
“完了。”徐行紧迫道,“神通鉴,我们遇到对手了!”
神通鉴:“都说了不要这样了!!”
幸好,观真首座虽说险些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化为舍利子,但好歹没有记性差到那种程度,笑眯眯地感谢了徐行好一阵子,还从自己的兜里掏啊掏的,掏出个什么法器要赠她当做谢礼。徐行接过,道:“不用这么客气,首座。我不要什么法器,只要首座帮我一件事。”
观真道:“小友请说。”
徐行道:“可否帮我一查,少林内有没有僧人肩上有一点红痣的?是比丘,不是比丘尼。”
少顷,观真首座方面露难色道:“小友素来异于常人,但修心要海纳百川,老衲都理解。不过,守心僧们是不得找道侣的……这实在……”
徐行真是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一个如何海纳百川的风流浪子,怎么色胆包天到连和尚都不放过的。幸好,观真首座听得进话,她解释过后,便应允马上帮她找寻此人。
许是线香的缘故,又或这里是佛寺的缘故,极静中,一片安然,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了。徐行抬眼,忽的看向房梁。
隐蔽的角落里,有一处的木材被燎得漆黑,但未曾朽坏,所以也没人管它,这正是那场荒谬的火灾留下的遗迹。这片刻的安然也像这木材,再来一场大火,恐怕便要破碎得无边无际了。
“小友。”观真首座道,“你可否知道,我若坐化,这住持之位便要传于何处?”
自然知道。按照惯例,首座之下还有八大首席,首座会钦点一人作为新住持。然而,问题就来了。这八大首席中,五人是守心僧,三人是破戒僧,后者人数占劣,然则手握实权,但前者积威甚重,是当真为少林寺着想的。八人已经在观真座下或明或暗斗了十数年,背后势力人脉极为复杂,可以说,选哪一个,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徐行道:“我看首座尚老当益壮。”
观真道:“身前身后,不过一念之间。老衲苦心思索,仍是没有答案,担心自己一叶障目,既然今日有缘,不如问一问小友的看法。”
拿这个来问,真是匪夷所思。不过,若是他认为徐行日后会接玄素的班的话,那么问一问既是试探,也是交好了——万一少林真出了什么事,穹苍可不能袖手旁观。
徐行定定看着他,一扯唇角道:“好啊。”
观真絮絮叨叨了将近三炷香的时间,将八大首席每一个的个性、势力、乃至接任后可能会有的隐患都说了一通。徐行听完,停了一停,随后道:“都不行。”
观真道:“此话何意?”
徐行道:“都不行的意思就是,都不能选。”
这话简直像在敷衍,观真首席反倒缓缓笑了,他道:“那小友认为应当如何呢?”
“若我来看,我需要的是一个从未参与过争斗、实力足以压过众议,作风强硬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其必然是个旗帜鲜明的守心派。”徐行抬眼道,“就算还没有这样的人也无事,如今开始培养来得及。若是速度太慢,或是担心不稳——我建议首座先将第八首席找个机会处理了。这样会省很多事,不过,我当然知道首座不会这样做,所以,我也只是说一说。”
大殿中一瞬寂静,清风拂过,少顷,观真首席眼尾的纹路渐渐深了些,他并未对徐行的作答有所评价,只忽的道:“你有适合当掌门的智慧,却不适合当掌门。”
“……”
徐行笑道:
“这夸奖,我便笑纳了。但,为何不适合?我觉得我很适合啊。”
观真道:“强求只会带来痛苦。”
徐行漠然道:“没有人强求我。”
“自苦是苦,自伤是伤,强求己身,难道便不是强求了吗?”观真心知应是碰到了她忌讳,只蜻蜓点水般一提便罢,叹道,“正如小友所说,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了悟,出来吧。”
侧殿中,陡然迈出一人,徐行霎时抬眼,眼神并未在他的面孔上有一瞬停留,只径直凝在了一处——
踏破铁鞋无觅处。六道要找的人,竟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