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纵横碑就这般毫无人性(第2/3页)
若只是请人吃席,这看人下菜碟也太过流于表面了。寻舟化身此前强闯穹苍一次,安然而出,青莲台判定他实力必然不俗,瞿不染虽很少出手,但白玉门大师兄不会是易与之辈,至于徐行更不用说
了,刚刚才在大街上把府内五杰打得遍地爬。狂花,一无师承,二无宗门,三无战绩,能拿到蓝紫色的名帖,多半还是看在她方才蛮力过海的举措下,将她抬高了一筹吧。
徐行将拜名帖收好,对神通鉴正色道:“如此时局,青莲台反而大张旗鼓收敛人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神通鉴道:“说人话。”
徐行道:“老登没安好心,值得重点关注。得去一趟。”
船缓缓停靠在岸边,徐行并未抢先,而是顺着人流踱步而下,惊涛拍岸,眼前巨石更显嶙峋狰狞,人力在此面前显得极为渺小——
她拔剑出鞘,一道剑痕深深没入碑石之上,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徐行眼前倏地一黑,在浩瀚无际的夜空之间,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名讳如流星般自面前破空划过,刀光剑影之中,它们有的黯淡下来,有的后者居上,风云变幻之间,终于在她眼前缓缓出现了十个名字。
无论曾几何时多么峥嵘,折剑沉沙之人的名字逐渐淡去,余下的只有如今还活着的剑客之名,徐行这个名字排在第九,泛着淡淡的微光。
徐行向前一步,就在此刻,其上第二的名字忽的一淡,彻底消失。
那人死了。
黯淡,也只是黯淡了一瞬,空位很快便被后来者填补上,再无任何痕迹。
“……”
无数附着在剑上的记忆碎片纷飞而来,席卷五感,自鸿蒙山脉折下的那根小木枝,到如今手上拿着的野火,无论徐行如何否认,前掌门给她留下的东西正如附骨之疽,总会在最隐秘的时候窜出来令她发痛。
是啊……她想起来了,前掌门是教过她的。教剑法,在穹苍曾几何时最高的那座绝壁之上。
前掌门也使剑,剑出惊鸿,矫若游龙,稳重中不失灵动,剑招中有经过岁月雕琢打磨的精巧,亦有意气风发的飘逸。这是真正的剑法大家,那时徐行还未铸剑,拿着小木剑站在一旁,看她演示一遍,径直道:“我不喜欢。”
前掌门收剑,温和道:“此为根基,剑招正是自此衍生千变万化。就算不喜,也要学。若是连地基都打不好,何论再起高楼呢?”
徐行一甩剑,摆了个不伦不类的起手式,理所应当道:“我生来便是高楼。”
她十招之内,将绝壁上最陡峭那处的草叶削下,收剑之时,草叶之上的露珠尤未落,摇摇晃晃,晶莹剔透,倒映出师尊那双复杂的眼,少顷,她只闻一声叹息。
“为师不会再教你了。”前掌门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教不了你。你我之间,道不同,再教,也只是误人子弟。”
风还有着清晨湿润的气息,半晌,前掌门忽的道:“小行,你是天才,天才之上的天才,或许有一天你会行至巅峰,但为师只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晚一些。”
徐行不解道:“为什么?”
“剑道巅峰,何其寂寞。”前掌门道,“不止剑道,任何一条路行至最后,终究都是殊途同归。”
“寂寞又如何?”徐行对这话并不赞同,蹲着拿小木剑戳戳点点道,“世上多的是寂寞了依旧无法触及巅峰的人。白玉宗门上下都很寂寞,也没见出什么厉害人物。”
前掌门摇头道:“这不一样。”
徐行固执道:“哪不一样?”
“人不可能无情。白玉门修的本就是自取灭亡之道,若九界是熔炉,他们便是燃材。你见过白玉门哪怕有一人善终吗?”前掌门话语中透出一股对九界的隐约睥睨之态,又很快随着眼帘一同掩下,“为师说的寂寞,和这些人不一样。”
徐行道:“那究竟是什么样?”
前掌门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要有真情,却不能有软肋。你要把心割下,却不能让心会疼。”
“……”徐行有些茫然地说,“我不懂。”
寂静间,前掌门叹息道:“我也不懂啊……”
旭日东升,阳光烈了,前掌门转身下山,经过她时,似是想伸手摸一摸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乱翘的发丝,手至半空又顿住了,转而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走罢。”
自那以后,徐行再也没见过师尊用剑。
哪怕是在这样的记忆里,她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记不清那人的名字。或许那名字早已在她面前如星般掠过,只是相逢却不识。徐行只感到那股与六道相同的酸胀感自心头毒水般溢出来……她终于明白了,那时并不只是六道的情感,是她自己的。
“啷当”一声巨响,徐行醒神,面上神情纹丝不乱,一如往常,她侧目而视,碑前所有人都一副如梦初醒之态,极为茫然。
能走到这里的人,习武路途漫漫,酸甜苦辣一齐涌上,的确有些难捱。只不过,徐行循声看去,原来是狂花又在坚持不懈地拿重刀狂扔纵横碑,然后“哇”的被弹到一边去,眼前金星乱冒。
众人看向彼此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惊疑不定起来了。
现在,谁都知道这纵横碑的规则了。名次随时而变,一人若死,名字自然消失,后者覆盖而上。三月为期,诸人能够看见在自己前十位之人的名册,无论对方是藏在深山老林,还是已然隐居,只要非是隐居到点苍那种世外隔绝的地方,纵横碑都会替其指点出前十人所在的大致方位。
虽然现在尚未开始,但接下来会有多么腥风血雨的乱斗,是谁都猜得到的了!
隐隐戒备之间,竟谁都不敢先行转头离开。徐行对那头道:“狂花。”
狂花从地上弹起,飞也似的过来了。她似乎真的很欣赏徐行,黏的很紧,紧到寻舟的脸色都不太好了。徐行问道:“那什么青莲台,你准备去么?”
“去。”狂花浑然不觉道,“有饭吃。”
“好。”要准备打道回府了,徐行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梳顺,又运了灵气将她身上的尘埃脏土全都一一洗刷干净,叮嘱道,“江湖险恶,记得不要相信任何人。”
狂花:“嗯!”
话音落下,徐行一个爆栗弹上她额头,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响。没有受伤,但绝对够疼,狂花往后蚱蜢般一跳,下意识去摸刀,震惊万分地瞪着她:“你?你!你!!”
徐行假笑道:“也包括我。哈哈!”
……
自纵横碑回到昆仑,天色已晚。
瞿不染再三婉拒了徐行让他住昆仑空屋的邀请,看样子准备找个桥洞长凳的凑合一晚,徐行见他背影实在坚定,都不知该不该提醒他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