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人祸四七情归无,红尘不顾(第2/4页)
那红马的确是匹足够威风的好马,带着主人如泥鳅一般在复杂的地势中不断奔走,刻意往山林中钻,要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被甩开。奈何他骑艺敢称第一,紧咬不放,眼见四周不见人烟,两马距离渐近,此时,前者忽的疾停,人立起来不断嘶鸣,似是受了惊——无极掌教放眼一看,心中大喜,恨不得大呼一声天助我也。
山林中藤蔓树根诸多,竟有一道树根恰恰横陈在此,绊扭了马足!
这一下来得突然,徐行伤就算恢复,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完好如初,他先放了一个寻讯烟,下马,目光在脏污一片的地面上逡巡,刀身上的血缓缓汇聚在刀尖,再落于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忽然安静了,只有两匹马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无极掌教站定,蓦然听到身后静静传来一句:“你是在找我吗?”
他猛地转头,徐行提剑站在他面前,肩头和腰腹间血染一片,但好似已经止住了。用的是“好似”,是对这个人而言,太难判断她的伤势状况了,不管有没有止血,是不是愈合了,在她面上展露出来的神色都是同样,疼痛对她来说好像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甚至不值当她动用嗓子喊叫那么一两声,又或许,她早就习惯了。
寻讯烟的阴影在半空中燃起,无极掌教往来路看去,他奔得太急,后方那些精锐不见踪影。
虽然他此时尚未与徐行再度交手,但他气力已空,无法再动轻功,但这让他毛骨悚然的直觉,此刻终于让他做了一个违反常理,却最为正确的决定——
策马回头,与诸人先行会合,拖延时间。
徐行的脸没在阴影中,她真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上马,往后退了退,而后,她道:“你以为,我为何让你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鸿蒙山里足足跑了大半夜,又中途换马,继续引你追上?”
“方潜那话是真心告诫,你真该下马走一走的,不止是和人说话的时候。”徐行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再不休息,你的马可活不下来了。”
话音落下,无极掌教的马跌落在地,四蹄疲软,口角处溢出白沫,还在试图动弹,可已经真的无法再站立了。无极掌教下马,面色不动,手扼上刀柄,下一瞬,剑锋已至眼前,他脖颈被划开一个血口,刀剑已交手数回合,那剧痛才窜到头上来。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
她没有用火,的确没有,只是纯粹的锋利,斩断人的血肉像斩断钢铁,他能感受得到,杀意自风中席卷过来,现在,他的血流的要比徐行多了。
一剑直取咽喉,他竟用了最愚蠢的法子,用手抵挡。野火切入他的左手,近乎要削掉半个手掌,鲜血近乎是喷出来的,反倒迷了自己的眼睛。太蠢了,真是太蠢了,他试图用刀反击,却被压制地根本毫无上风,徐行敢让他发那寻讯烟,就说明有足够把握在后方那群精锐赶来之前杀了他——他很快发觉自己是在垂死挣扎,但好歹暂且保住了命,太蠢了,竟然一举一动都被算得清清楚楚,一直都被牵着鼻子走!
未卜先知?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按着她的设想去做,难道是有人为她筹谋?谁?是亭画?
不,是谁都不可能是亭画。亭画早就说了,要去黄族,鸿蒙山脉必定有诈,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是他不相信罢了。无论让谁来看,让谁来追究,罪魁祸首都是他,“急功近利、好高骛远、夜郎自大”,他都能想象的到,自己的墓上会刻上这句话!
无极掌教大喝一声,回光返照般再提气力,但心已乱,招式只会更乱,剑锋回转,他小臂一凉,侧眼看去,眼睁睁见着半截手臂离体飞出,再仓惶转头,徐行平静到漠然的面孔随着剑光已至眼前。
他就要死了,无极掌教大睁双眼,却见徐行面色突兀一变,动作骤停,正在此时,遥远处的鸿蒙山脉忽的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
这轰鸣声伴随着地面的震颤,无极掌教本以为是山间那些火油再度被点燃,但很快发现,并非如此。这轰鸣声不是自山间传来的,倒像是自地下传过来的,更隐秘,更深层,传得更远、更广。一次之后,又是仿佛地壳要开裂一般的剧颤,甚至让人根本无法站稳。
突如其来,无极掌教惊诧之余,鼻端传来一阵奇异的血味。
徐行方才受伤的那两道伤口忽的再次迸裂,血汩汩淌出来,甚至顺着衣角淌入地面,她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额间缓缓浮现出一道红到刺目的火痕。那火痕艳得像是在熊熊燃烧,也正像在灼烧徐行的皮肉一样,她手中的剑掉在地上,颤抖的五指捂着额角,咬牙间,喉口蓦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啊啊啊!!”
“……”
好痛。太痛了,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地方不痛,脑袋要裂开一样的疼,好像整个人架在火上烤,不,被火烧死也不足现在十分之一的疼痛!!
徐行双目迸出血丝,额角的青筋快要穿透皮肤挣出来,她近乎要站不住了,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就要倒地,乖乖用头顶着她的脊背,发出焦急的鼻音。
然而,这剧烈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残酷疼痛,也被徐行心中海啸般的杂念盖下。
这不是爆炸,也不是地震,其他人不知道,她当然再知道不过。
……这是火龙令的地鸣,鸿蒙山脉要她回去,七情归无,红尘不顾,代行者的使命已尽,该归山了。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今年二十六岁。不是还有四年吗?!!
很快,徐行就发觉,这句话和绫春的“不是还有两个月吗?!”没有任何区别。活不过三十岁,三十死也是死,二十死也是死,从没有人答允过给她们时间,天道自然也没有,一切都是她的侥幸罢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头好痛。痛到她想将自己撕裂,让里面的火全都滚出去,别再折磨她了。血色朦胧的视线前,竟又出现前掌门的身影,那人微笑着道:“气运这回事,有时占三分,有时占十分。天运如此,时也命也,人毕竟无法胜天。”
那
时她百无聊赖地道:“也就是说,真遇到突如其来,又不利至极的变故,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亭画道:“将所有可能纳入设想,便可以避免。”
“这是不可能的。”前掌门摇了摇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总会有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的那种可能。一流的人才,能在变故发生时随机应变,尽快想出破局之法,人才之上的天才,则可以转而利用这变故——可以自认倒霉,但绝不能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