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穹苍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无论怎么……(第3/5页)
她神色未动,转而掀开薄被,解开腹部的衣服。她讶异于自己躯体的瘦削,连日来的伤痛让最后一点肉都挂不住骨头了,肋下,一个诡异的凹坑还泛着血色。
她想起来了。自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射中,摔下了马,而后便失去了意识。脸应该是那时在地上拖伤的吧,那个箭头带着弯钩,放着也不是,拔出来也不是,想立刻取出来也的确只有这个办法,她似乎记得,郎无心将箭头连着肉一起剜掉,然后将自己的肠子塞回去,是怎么缝起来的?好粗糙,她不会用的是筷子吧?躺多久了,自己的记忆好模糊……
“执事,别看了。”鹤卫似是有些不忍,“你的伤太重了,军师找了不少名医,才勉强保下命来。这些伤痕,也是……”
郎辞打断了他:“外面……在吵什么?”
说到此处,鹤卫神情一喜,傲然道:“自然是庆功宴了。”
郎辞道:“夺回一字图的庆功宴?”
“执事,你昏迷太久了,那早就办过了。”鹤卫乐呵呵笑起来,无限自傲的模样,“是夺回降魔杵的庆功宴啦。”
“……”
这一瞬,如遭雷击一般,无数画面在她眼前奔过。幸存的外门门生被龙长老纷纷一击致命,脸上露出极其惊愕的神情,然后缓缓滑落到地上。龙长老半跪在地上,闭着眼,被割下头的前一句话,还在问自己的死能不能补救这个计划,有没有为穹苍作出贡献。他的脑袋被挂在山洞顶上,自己就看着他闭着眼,在微弱的风中晃来晃去,血一直在滴……一直……
然后,这些人就成了被歌功颂德的“英雄”。在她没看见的这段时日,又多了多少个“英雄”?
郎辞腹部一阵绞痛,她俯身,在如火如荼的庆典声中,近乎声嘶力竭地呕吐起来。刚开始喷涌出来的还是秽物,后来吐无可吐,自喉口喷出来的就是鲜血和唾液,血色染了一地,她的头剧痛无比,整个世界都在不断抽动,可她还是遏制不住地呕着,似是要把这一身早已烂透的心肝肺全都吐出来。天旋地转间,鹤卫惊呼着奔出门外,道:
“医师!第五峰的人呢?!”
伤口全都崩开了,浓重的血腥味间,郎辞抹了抹口鼻,下榻,虚软无力地走向角落。
她的剑静静倚在墙角,她伸手,颤抖着抓住剑柄,而后缓缓朝自己颈间送去。
剑锋刺入颈间,割出一道不浅的伤口,而后遇到了阻力。手在颤,抑制不住地颤动,远处的篝火明明灭灭,郎辞悲哀地发现,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不想死。不敢死。
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没有感知,黑暗一片,再也不能……
而且,至少现在,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面色冷静地将剑放下,垂在身侧,提剑踏出门外。
曲水台上喧哗一片,狂热的气息尚未消散,不少人嘴里提着“军师”二字。只要事先取到足够的血保管,没有自己,郎无心照样可以使用天赋,更像是没了自己,她就更加得心应手了,大大小小战役未尝败绩,总是以弱胜强,将牺牲控制在最低的数目,以换来最多的成果,至今,三百门生奇袭夺取圣物的功绩尚在被津津乐道。四掌门秋杀被俘迟迟未归,她的声势已胜过秋杀,多少人以她马首是瞻……
郎辞拦住一人,道:“郎无心在哪。”
那人一惊,似是被她神色吓到,信手指了个方向,说是在占星台,然则看着她手里的剑,神情却有异样。
郎辞得到答案,转身便走,一路上,却遇到不少没有参与庆功宴的门生,皆面带忧色,遥遥看着曲水台,皱眉低声交谈。
人数明明不少。你们也都知道这样不对,不好,很奇怪,说不通,分明不应该是自己仰慕的仙门所为,可是为何不说?为何不提出异议?
因为……都和她一样,懦弱吗?
郎辞心中并无波澜,她忽略了周遭不断朝自己投来的目光,独身踏入占星台。
没了四掌门,占星台诸人依旧在日日履行自己的职责,每日卜算吉凶。此时尚未进入深夜,没到时候,峰内人烟稀少,就算有人,更不会对她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设防,她径直走向最高处,迎着缺了一半的月盘,踢开了那扇门。
郎无心正在窗边,抬眼望月,看见她时,目光一瞬落到她的剑上,又很快移至她的脸上,面色如常地淡声道:“这么急起身做什么,把自己弄得满身狼狈的,舒服么?”
“每次强行用完天赋,你都会有好几日虚弱到无法提气。尤其是刚刚用完后的那一个时辰,毒素侵蚀身体,眼睛半盲,无法视物都是轻的,严重时会七窍出血。所以,才需要我在那时保护你。”郎辞直直看着她,道,“降魔杵方才送往万年库,你回来不久吧,只是在曲水台上说一些话,你就已经很累了,是吗。”
郎无心欣然道:“是啊。”
郎辞道:“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随便来个人就能杀了你,是吗。”
郎无心笑了笑,仍是道:“是啊。”
两人语气如同闲话家常,郎辞抬手,将剑指向她,剑身上一瞬倒映出自己的脸,绷带脱落,四处渗血,狰狞得不堪入目,郎辞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郎无心轻声道:“母亲。”
“母亲?你这个时候又把她搬出来是吗?”郎辞大笑一声,荒唐道,“你想她?想她会把她的墓碑踹翻?会把她留下的痕迹全部抹掉?你配提母亲?!你永远想的是你自己!!”
“不。”郎无心摇了摇头,道,“只是突然想到母亲死前对我们说,日后我们便是唯一的家人了。”
“当然了!当然是唯一的家人了!”郎辞怒极反笑道,“你把其它人全都杀了,可不就是唯一的家人了吗?!”
郎无心仿若未闻般向前一步,温声道:“未必啊。日后你若是遇到心爱的人,有了后代,或许还要叫我一声……”
“够了!闭嘴!!你虚情假意地令我恶心,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每个字都好恶心!!离我远点!”郎辞一脚踹向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失血的惨白愈发明显,她摇头道,“你该死。早就该这样了。我早就该这样了!杀了你又如何?大不了我也去死!够了,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这一脚踹到心口,郎无心扶着窗沿站起身,唇角血痕缓缓溢出来,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状似狂乱的郎辞。
郎辞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她不再颤抖的手紧扼着剑,面上青气攀升,这是强行动用灵气的痕迹,她指着她,无比冷酷道:“说遗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