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岩仓(第2/3页)

此时的信长,终究还不是那个可以追放林通胜和佐久间信盛的人,眼见家臣们态度恭谨,亦不再说下去,起身招出丹羽长秀宣读此战的役割——尽管信长如今已确立了专门的佑笔和奉行众,但重要场合传达命令的,仍是唯一具有副将位格的丹羽长秀。

军令宣出,或许是由于柴田的迟到,主攻的任务被交给了森可成,林通胜负责另外一侧的佯攻,信长的本阵依然是由前田佐佐河尻等马徊众担当,而同样迟到的平手汎秀被编到第三番备队当中,处在先锋队和次锋队之后,位置靠近本阵。

这是个安全但却没多少立功机会的位置。汎秀自己倒是不甚在意,服部兄弟和毛利新助却十分失望。

言毕,信长又亲自宣布明日清晨攻城,随即令众人散去。

此战敌我悬殊,而且围困已久,众人信心满满,走在营中,甚至会听到关于战后封赏的猜测。汎秀闻之哑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散会之后,指挥将士扎起营帐,接着宣读了本次合战的法度和赏赐标准,然后把手下的足轻分为几组,确定了组头的人选,一切忙完之后,已经入了夜。

虽然是正统的武家门第出身,但平手毕竟是以文治见长,军阵的事情,并非汎秀的专长。

若是有个擅长统率的家臣,就好办许多啊。

汎秀如是想着,然后突然听到一阵歌声,仿佛是来自信长的本阵。

“莫非是‘人间五十年’?”

走出了房间,循着歌声而去。这个时代的军队,无论编制还是纪律都处在十分的低等的阶段,即使在军营中随意走动,甚至饮酒作乐,只要没有惊动那些高贵的殿下,并不会有人前来禁止。

歌声果然是来自本阵,最为灯火通明和喧闹的位置。

一曲敦盛之舞尚未完结,却只见帐中踏出一个华服的青年,拉起衣袖,袒露着右胸,左手击打着腰间的鼓乐,右手犹自握紧金樽,插于背后的折扇随着舞步开合。

常思人世漂流无常

譬如朝露

水中映月

刹那繁华瞬间即逝

风流人物

今非昔比

人生五十年

莫非熙熙攘攘

……

已经执掌家族数年的大名,想必也并没有多少鲜衣怒马,少年意气的时刻吧。尤其对于并不嗜好饮酒的信长而言,如此豪饮更是难得一见的。

帐内数将追出,汎秀一一施礼。信长方才兴尽而止。

“参见主公!”

“噢?是甚左啊,何事前来?”

“无事,只是偶然路过。”

“明日还有大战,为何不早日入睡?”信长故作不悦,厉声喝道,但左右皆知他此时定然是愉悦的。

“这个……主公不也没有就寝吗?”

“噢?难道你甚左也同我一样有失眠的习惯吗?”

“失眠?只是军中,才会偶尔如此……”

“哈哈……这样说起来,你定是染上了我每逢战阵便无法入睡的顽症。”信长环视左右,“连顽症都会于我一样,甚左果然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汎秀连忙伏身同众人一齐称是。醉酒的信长无论说些什么,都只作未闻即可。

“这样的臣子,应该加以奖赏才是……”不料信长却是越发上劲,“不如把岩仓城赏给你吧?”

“主公说笑了……”尽管知道是戏言,但也不能随意答话。

“的确,你现在的身份,似乎还有些不够……要不然……”信长又竖起眼睛,“甚左今年是十七岁了?”

“是,虚岁十七。”

“年纪倒也够了……要不然的话,我把妹妹阿犬嫁给你吧?”

汎秀有些惊讶,莫非要以这种形式来把消息散布出去?

或许只是做一个试探吧。若是无人反对,那么就此决定下来,倘若众议纷纷,也大可推托为“酒后之言”。

“那臣下真是受宠若惊了。”汎秀也是半开玩笑地答道。

随即,就是一片或明或暗的嫉妒。

嬉笑数语,信长突然又换成了严肃的面孔:“身为武士,可不能只沉迷于欢愉之中,还应时刻谨记着战斗的本职啊。”

左右侍卫面面相觑,不知何解,只是纷纷施礼应答。

“嗯……”信长点点头,指着岩仓城的方向道,“此战之前,不少人对我说雪天出战,乃是兵家之忌,却不知此战是我刻意为之。你们知道为何吗?”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汎秀环视众人,信长的谜语并不难猜,只是这些出身下级武士家的半大孩子,恐怕不会想那么多吧?

“武兵卫!你来说!”信长随意值了一名侍卫。

“啊?”嗫嚅数语,那个叫作武兵卫的少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新助,你呢?”信长也并不以为忤,换了另一个人,看来似乎原来就没什么期待。

新助的表现与武兵卫并无不同。

“你也不知道么?”信长瞟过众人,“秀一,你来说。”

“这个……臣下只能妄加猜测了。”长谷川秀一出列行礼到。

“但说无妨。”

“是。”秀一起身道,“依属下愚见,本家围困岩仓城已三月,城内完全无法引进过冬的木柴和棉衣,选在冬日作战的话,虽然要承受雪天的寒冷,但城内的武士却更加无法忍受。如此一来,定能势如破竹了。”

十三四岁,就有如此的见识,日后成为重臣,也不是偶然的。

“嗯……”信长点点头,“这是第二个原因,你能说出第一个吗?”

“这……属下愚钝。”秀一也没有了主意。

“没有人知道了么?”信长再问道。

皆是沉默不语。

“只知服从命令而不懂思考,是无法成为优秀武士的啊!”信长语气严厉,嘴角却闪过满意的微笑,“日后再私底下谈及甚左(平手汎秀)和五郎左(丹羽长秀)的时候,不要只像个女人一样说着嫉妒的话,而要反省自己,同样是身为侍卫的出身,为何不能出人头地!”

众人俯首称是,恭顺至极。

“甚左!”

“是!”

“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让这些晚辈知道努力的方向?”

还有这样的桥段?幸好来之前与松井友闲聊过,一时之间还真不一定能够答出问题。到时候,失了面子的信长还不知会如何……

暗自腹诽,嘴上却是忙不迭地答道:

“臣以为是美浓的关系。”

“美浓?攻打岩仓怎会与美浓相关呢?”信长故作不悦道。

“前日,美浓的斋藤义龙朝见公方大人,不知用何种花言巧语欺瞒天皇陛下和将军,骗取了‘御相伴众’一职。因此主公才急于攻下岩仓城之后,上洛将斋藤义龙的罪行昭之天下,以免朝廷和幕府受到蒙蔽……”

“既便如此,难道我不能春日攻城,夏日上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