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世俗更(第2/4页)
秦诏念着他心尖上的名字、他的父王、他的心肝所在之处,举起刀来。肋下那个“燕”字莫名的发烫,烫得人双目含泪,浑身都流淌着一种愤怒而忧伤的情愫。
他只有燕珩了。
在这世间,他不需要父,不需要王,他只要燕珩。
或许,无论是高到王权之威严处,还是低到贫贱寒舍中,哪怕微尘飞扬,作为父亲,他们也始终紧握着某种诡秘的权力,高高在上,只肯施舍一点贫瘠的宠爱。
因此,那鲜血高高扬起,飞溅在秦宫的墙壁上、门扇上。愤怒的、激昂的,燃烧出灿烂的糜红色——那是多么喷薄的、来自于父亲的恨,以及恐惧。
他们脆弱和单薄的不值一提。
那个无人处的街巷里,门扇也一层层的糊满了浓稠的红,比秦宫的更热烈、更艳丽。带着沾染了燕宫馥郁脂粉香气的仇恨、怒火,狠狠地破碎,而后下坠,将地面都淅沥沥的淋湿了。
仿佛下了一场雨。
他们的心里,都是这样的湿润。
当晚,五十精兵回宫,却不见秦婋回转。侍卫禀报道:“娘子说,她自有没办完的事儿,还请主子宽限她一些时日。”
秦诏靠在龙池之中,轻阖着眼,冷淡道:“无妨,随她去罢。”
侍卫再不敢说别的,只好退下去了。
转眼,偌大宫殿,便只剩秦诏;他不需要人伺候,他喜欢这样静谧到有些诡异的夜。
林林总总的疲倦和复杂情愫涌上来。
秦诏伸手,抚摸着自个儿心口那个“燕”字,舌尖舔着牙齿,忍不住发痒。那算什么痛楚?不过是他父王,白赠他的一点情/趣罢了。
——好痒。
他几乎能隔着虚空,想象出他父王那副冷淡的神容,美丽脱俗,然而强悍,不容目光停留。像燕地的雪,刺骨,但吻上去,也会被唇齿的温度烫得融化。
那只手缓慢地下移。
他摸到了为他父王而兴奋的地方。
……
他实在太过痛苦了。恐惧,想念,所有人期待的目光,大业艰难的仿佛以一己之力推动整座大厦朝正确的轨道上前行一般,漫长而看不到头——他难耐,为不怀好意的、令人惊诧的所有一切。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想念燕珩。
想擒住他的双唇,细细地吻。想抚摸那阖上眼后、微微颤抖的睫毛。秦诏垂涎、急切地盼待……若是他能用自己身体里喷薄、流淌出的一抹雪,将那双唇和睫毛都弄脏,便更美丽了。
那是他的燕珩。
秦诏仍记得初见,七年前,燕珩一袭华裳雪袍。
那时,抛给他的、睨视的眼神,好奇地打量,在听见那句“父王”后不敢置信的讶然,他仍青春——这会儿秦诏才回味过来:那年,他父王不过才二十岁。
同他现在一般大。
他仿佛隔着岁月,再次爱上了二十岁的燕珩。
——他可真美。
隐忍的声息自喉间流淌。
良久之后,水痕平息。秦诏伏在龙池一侧,两颊泛了红,他仍然为他父王而脸红,只不过这次,燕珩却对他的放肆毫不知情。
燕珩鲜少思量风月。
更多的时候,是诗书、趣玩、珍宝、珠玉,抑或者刀剑……如今,还多了些旁的什么。比如,东宫的玉兰、荷花,殿里的碗莲,秦诏课业的册子,以及秦诏画过的那幅画。
可秦诏却不是。
他还年轻,冲动,满腔热血,精力旺盛。要闹,要疯,在愤怒与杀戮之间,他依靠着他父王,获得短暂的救赎与平静……
翌日。
秦诏丢下一旨诏书,上头滚着的字迹,分明不是秦厉的。
但那位轻笑:“三日后,准备本王的即位大典。祭祖行礼,一切从简。”
诸众目睹着这等荒唐,经年日久,在秦厉的所作所为熏陶下,仿佛已经习惯了。
如今,兵权镇压,秦诏权柄日盛,他们又敢再说些什么呢?只得接受。当下,有一位轻声发问:“不知……不知,秦王、哦不,太上王的意思是……”
秦诏淡定答:“先王暴毙,昨夜‘薨’于寝宫。”
“啊?!——”
诸众全都吓傻了。
秦宫接二连三地死,一片血色阴影。他们还要再开口问,哪知秦诏先了一步:“才归秦三月,便遇此噩耗,本王得知之后,甚是伤心,故而,日后不许再提。”
“再有,本王在燕地之时,侍奉燕王日久,有养育之恩。今我归秦,铭记于心,故奉燕王为太上王。”
“……”
“敢问诸位,可有异议?”
殿外飞扬的“燕”字旗烫人眼球。五千燕王亲军就在目下。谁敢有异议?以秦诏这等捉摸不定的性情,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们摸不准秦诏的意思,故而不敢再吭声,只弱弱地应声“是”。
秦诏便笑:“既无异议,计玉,宣本王旨。”
计玉得令,依照规矩,安排各项事宜。
楚阙着手准备人的登基大典,大夫们则乖乖处理秦厉的身后事。那位窝囊一世的王,连最后的丧事,也憋屈,躲在秦诏的登基大典之后,低调行简,不敢声张。
秦诏不拘。
他就是要踩着秦厉的尸骨,爬上去。
大典之后,秦诏替白鄂平反、追封护国公,为忠臣正名,抚恤白氏当年的旧部下。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尽皆花在将士身上。
秦诏太着急了。
他亟需一件事,替他立威、扬名,早早地唤起忠臣和英豪的热血。同他新召见的许多闲事、幕帘之意一样,他们深以为然。
只不过,秦诏并未召他们入宫。而是佯作侯府的客人,与楚阙同席,在谈笑之中,抛出几个难题,算作考验,只为看他们的心性。
这位新王,暗不作声地打量。
秦诏打扮漂亮,扮作富贵公子,吃着酒,笑问道:“也不知新王,是个什么意思?”
楚阙配合得恰到好处:“正是,我也有几分犯愁。新王一不召见我、二呢,也不接待各位,反而忙着奉燕王为右宾。还开了银钱招募征兵的先例,岂不知咱们穷困,这是作何打算?国库那样虚空,何时能足了他的胃口?”
其中一位,听见这话,忙问楚阙:“竟连您也不知道吗?那我们岂不是更摸不着头脑。为何新王被人捉去作了质子,归秦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蹊跷。”
秦诏:……
“正是。还上赶着给燕王正名。”另一位压低声音,说道:“侯爷莫怪我多嘴,听说秦王……哦不,先王,正是被新王所杀呢!如若不然,为何新王才归来没多久,长公子、二公子并先王,便陆续丧命……病的病、死的死,难保不是——新王心中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