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补二更小修)

心曳神摇

雨停了下来,雾气散去,叫今夜的月远比昨夜的更明亮。

马车里的嵇临奚弯着腰,强压住从心脏那里传来的钝痛感,扑在箱子上颤抖的将箱子打开,看着里面一片亮闪闪的黄金,抓了一块在手中慢慢攥紧。

他是贪权爱利的小人,如今也只有这人人迷恋的金银,才能让他此刻感到一点慰籍。

沈闻致是被太子的人救走的,那太子知道是自己带人去刺杀沈闻致的吗?

嵇临奚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但他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太子那夜询问他两次,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坦诚的机会,但他没有说出来,在太子心中,他大抵已经成了王相的人,认为自己背叛了他?

浑身冷意,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慌乱思索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太子欢心。

马车抵达了侍郎府,相府的人打开车帘,扶着他走下去,又将箱子抬了下来,嵇临奚回头,看着马车远去,回想着胸前与颈窝处的挨的那一脚,咬紧牙关,眼神已是十分阴鸷森寒。

早晚有一日,他得了势,定要让王相这个老匹夫十倍、百倍的偿还——

拖着疲惫浑身湿透的身体,他脚步沉重往府中走去,下人前来迎接,他心情糟糕透顶,挥手甩开来搀扶自己的人,让他们去把门外的箱子抬去库房,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卧房。

鞋底都是泥泞,衣物与散乱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身上,随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搓干,心乱如麻的嵇临奚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木梁。

“大人……大人……大人!”

外面脚步匆匆,下人敲着门。

“何事?”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嗓音阴沉地问。

“太子殿下在府外,说来看看您。”

什么?!嵇临奚一下鲤鱼打滚从床上翻了起来,“太子殿下来了?!”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把房间里该藏的东西藏好,只抬眼四处一看,因为之前沈闻致的拆穿,他怕沈闻致真的去告密,自个儿早就把那些宝物收在箱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满脸笑容,他往前快迈了几步,想起自己今日做了什么事,笑容一下淡了下来,下一刻又扬起虚浮的笑,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将头发扎起来,开门带着仆从前去迎接了。

出了大门,就是立在门檐下的太子,身旁带着云生和另外一个宫人,却不是陈德顺。

“小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嵇临奚忙跪在地上说。

“嵇大人请起。”

嵇临奚忐忑不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实在害怕太子今夜来寻他是质问刺杀沈闻致的事,头都不敢抬。

哪怕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他向来是厚颜无耻的人,脸面对他而言,有和没有并没有区别,若太子当真质问,他便将这件事全部推到王相身上,说自己是被逼的,他之所以亲自带人去刺杀,是想保沈闻致一命,最后救沈闻致的一箭便是他射出的,再不济,他可以去给沈闻致磕头道歉,负荆请罪,求得沈闻致的原谅。

太子那么心软,总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耳边传来温声细语:“宫里的宫女不小心把嵇大人送的宫灯碰坏了,扔掉太可惜,想着来找嵇大人,看能不能修。”

嵇临奚一下抬头。

“不能修吗?”楚郁歪了歪头,问他。

反应过来的嵇临奚狂喜说:“能的!能修的!殿下!”

本就是他亲手做的宫灯,他自是能修!全天下也只有他能修!

“外面冷,殿下快跟小臣进来。”他说。

楚郁带着云生与提着灯的宫人进了府中。

嵇临奚一边叫人去把修灯的工具拿来,一边又叫人去准备最好的茶水,备上茶糕与鲜果。

……

温热的茶水送到掌心,楚郁垂首喝了一口,双手端着茶杯,微微笑着,“嵇大人这里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香。”

奉上茶水的嵇临奚稍稍站直了些,唇角是压不住的喜意,“殿下喜欢就好。”他知道太子喝新鲜清香的茶叶,府中常备最嫩的新茶,一罐便是价值千金。

楚郁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眉头微蹙,“嵇大人的脸怎么受伤了?”

嵇临奚一愣,抬手摸了摸,这才摸到一条细细的指长血痂,还有微微的刺痛感,顿时大变了脸色,提起袖子遮掩,结结巴巴说:“许……许是小臣之前不知道在哪里伤到的,一时没注意到。”

“殿下不用担心,过两日便好了。”

下人将修灯的工具送了上来,“大人,这都是您要的,可还有遗漏?”

嵇临奚看了一眼,见没有差漏,就让他们下去,去提装着工具的木箱子。

他想去外面修,这样就不用叫太子看见他脸上的伤痕和修灯时不优雅的姿态,在太子面前,他要的是永远做那个无所不能什么都轻而易举的嵇临奚,而不是邕城那个和老鼠没什么区别的楚奚。

楚郁看他提着灯往外面走,“你要去哪儿?”

嵇临奚回头,说:“在外面修这个灯要好修一些,殿下稍等,小臣马上就好。”

楚郁起身,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这样么,孤还没见过修灯是什么样的,正好无聊,就陪嵇大人一起罢。”

……

头顶是两盏随着风微微飘动的灯笼,明亮的月光落下,嵇临奚特意坐在能遮挡自己受伤面颊的一侧,他膝盖上放着一块木板,板上是一张纸,被火苗烧坏的嫦娥追月纸壁已经被他整张抽了出来,重新画了一张。

楚郁托着下巴,静心看他画,等他画完了,这才开口,“嵇侍郎总是叫孤惊诧。”

嵇临奚的心因为这声嵇侍郎漏掉了一拍,仿佛回到当初太子唤他嵇御史的时候,那种微微拉长的尾音,甚至含着一两分的笑意,就像一根钩子,一下就扎进了他的心脏中,偏偏那钩子还四面带了弯钩,好像要扯出来,就要把整个心脏一起拿出来。

“小臣……小臣有什么让殿下惊诧的地方吗?”

楚郁望着他,弯了弯唇瓣,“嵇侍郎好像学什么东西都进步神速,棋艺也好,画技也好,每次孤发现时,心里都会在想,你什么时候竟又学了这东西。”

若是说这话的是旁人,嵇临奚定然听出这段话中的言外之意,可说话的是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又尊崇万分的太子,他被这份夸赞迷了心神,胸膛已经不自觉挺了起来,嘴上还谦逊地说着:“殿下谬赞了,小臣也只是什么都会一点罢了。”

画好图案半透的纸,被他小心翼翼涂上薄薄的浆糊,一点一点贴在竹骨上。

还好竹骨没被烧坏,若是烧坏了,还要重新换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