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钟元不紧不慢跟在宴修元后面。

面庞冷若冰霜。

脑子里想法很多但出乎意料地冷静, 她在冷静而略带一丝决绝地筹谋着要如何丢掉一段脏了的感情。

而在强大而突兀的恶意揣测下,她甚至没时间思考自己是否舍不得,是否难过, 只有按捺不住的杀心。

钟元第一反应是愤怒, 第二反应是如何在愤怒下不“输”。

她不禁脑补出一部分女人痛哭流涕, 摇尾乞怜, 一颗心任由别人拉扯痛苦得撕心裂肺的场面。

越脑补, 防卫机制越坚固。

她呵呵冷笑。

自己绝不可能做出那么跌份的反应, 比个中指, 嘲讽宴修元不过如此还差不多。

在前面开车诱女朋友深入的宴修元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对方准备的‘惊喜’即将变成自己的‘惊吓’。

那翘起的嘴角一直没下坠过。

他一边开车。

一边透过后视镜注意着没跟丢的钟元,心情好到整个人差点飘起来了。时不时还哼一段荒腔走板、听不出原调的歌。

跟钟元浑身满是杀意不同。

宴修元整个人彷佛浸在粉色泡泡里,想的是她看到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会不会激动得扑到自己怀里?

怀着这种畅想。

宴修元引着钟元到舜山府。

进入小区时有意无意跟门卫打了招呼, 告诉他后面那辆3252W的黑色轿车是他女朋友。

如果钟元此刻足够冷静。

就会发现自己一路跟到了舜山府, 且开进小区时保安居然没让她填访客记录册。

但她完全没注意到。

她的冷静只是开车没出问题、红绿灯不眼花、加上面对‘即将解决宴修元’这件事没有丝毫犯糊涂的想法。

实际上——

大脑已经自动排除了安全、宴修元以外的任何信息, 就这么一路跟进车库, 跟到电梯口。

等宴修元身影消失,她还坐在车里没动作。

等了约莫两分钟。

估摸着电梯已经上升,钟元才缓缓下车走近, 此时电梯停在十六层。

她定定看着发光的“16”。

皱起眉头。

手指轻轻在“↑”上停留, 眼神微微游离了几秒, 最后落在墙上广告里的美女脸上, 片刻后,手指坚定不移地按了下去。

电梯抵达16层。

她居然细心地借着光线, 注意到地上微弱的足迹锁定了房间。多亏开发商用的地砖容易留痕,也多亏这一层竟没有别的住户。

就那么一排孤独的脚印,好认得很。

当站在1603门口时, 钟元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她看着门牌号勾唇冷笑。

抬手。

还没敲下去,门突然往里开了。

紧接着。

男人一声惊喜的‘元元’,钟元懵了。

定定看着他,彷佛要从他的脸上和眼睛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什么都没看到。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信息检索的失败导致脑子进入了短暂宕机,没懂他在搞什么。

是先下手为强?

还是这么快就想好了借口糊弄自己?

她难得呈现出喝醉后那种似清醒又似梦游的症状,迷迷糊糊的。原本清晰的思路被他脸上自然的笑容冲溃。

露出小小的破绽。

只见宴修元嘴角高高扬起。

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上前两步,一把紧紧地搂住她,用力亲了她一口:“元元,有没有很意外?”

钟元没回答,用力推开他。

想擦嘴,又觉得这个动作显得多余,她看都没看他。

目光直接越过宴修元往后梭巡,片刻后,她淡淡道:“就你一个?”

宴修元笑容不由得一收。

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对,只有我,怎么了?”

钟元闻言,眸光收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拨开他往里走,环顾一周。

屋里家具都盖着防尘布。

地板也攒了好厚一层灰,来来回回的脚印十分明显,只有一组,且只通向过卫生间和左侧房间。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站在原地。

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头,因为她知道想刀一个人的嘴脸肯定不怎么好看,她刚刚黑着脸瞪他,还推人了。

一想到自己把不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钟元少有的懵逼了,有点手足无措。

但她不后悔追来,她就是那样一个爱追根究底的人。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

她宁愿直面惨淡的真相,即便打出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结局,也不想蒙头捂耳自欺欺人,活在虚假的美好里。

她只是第一次处理这么乌龙的场面,不知如何面对宴修元可能受伤的眼神,不知道要怎样收拾残局。

今天的事显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这不是最纠结最尴尬的。

最令钟元道心破碎的是——

她以为自己在感情上跟钟建华几人不一样,她比他们真诚,也比他们更会珍惜别人的真心。

最后却发现,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其实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大家没太大区别。

所以她很轻易地就怀疑起宴修元对自己不忠。

在来的这一路上,她甚至没有想过若是猜错要如何收场,当时她笃定他有问题。

在单方面判他有罪后,做出“捉奸”决定的她没有一丝犹豫。她以为自己像个战士,一定要在最后一场会面里杀他个龟孙片甲不留。

一定要出招够快,姿态够帅。

结果,事情跟预设的完全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举动伤了对方。

钟元心里不禁浮出密密麻麻的愧疚。

换了别人,道歉的小论文她信手拈来,必要时候脸皮可以厚如城墙。

但对着宴修元……

‘对不起’三个字太艰难了,上下嘴唇犹如被胶水死死粘住,钟元也暗暗唾弃怂包的自己。

其实……不就是搞错了吗?

那就道歉呗。

扑上去抱他亲他,堵住他嘴巴,跟他说对不起,说自己不是存心伤害他的。

既然可以跟外人道歉,对自己人不应该更没包袱吗?

她心里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人很奇怪,多多少少都有窝里横的特性,总是对外人更温良,对家里人更刻薄要求更高。

可以很轻松地对外面的人说“谢谢、对不起、没关系”。但关系越亲密头颅就越低不下去,始终希望对方退一步,她亦不能免俗。

钟元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

咬了咬牙。

脸颊第一次涨得通红,终于转身,踏出了道歉的那一步:“……对不起,我可能误会了。”

她身姿异常挺拔。

彷佛在站军姿或做检讨,眼皮微垂,语气中有别扭,有洒脱,还夹杂着几分‘强逼着直面脆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