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已经不是老五第一次说和了。

只是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提得很隐晦。

当时听完倒也没有特别气愤。

陶向荣心想, 老五无非是担心自己和老大闹得太狠到时候不可收拾。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未来恐会后悔。

而且,那时候的他未决定彻底丢下贝弗集团, 跟老大缓和关系有利于在老爷子面前挣印象分。

为什么要争呢?

当然是给老大添堵。

陶向荣的想法简单明了。

——我对家业不感兴趣, 你却总担心我来抢, 为此不惜下作到害死我们夫妇的长女, 那我就要跟你抢到底, 看你一把年纪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凄凉惨状。

后来改变主意是因为意识到陶家的‘竞争机制’出了大问题。

各房子女众多。

各个享受着最好的资源, 物质条件拉满, 教育资源超过全世界99.9%的人,却蠢的蠢、坏的坏。

互拖后腿不说。

成天想着陷害旁的堂姊妹,不把心思放在学习、管理公司上, 而是一个个谄媚阿谀博爷爷的宠爱。

少数几个还算拎得清。

知道继承人跟老爷子的宠爱没太大关系, 也有心在公司里干出成绩。

但还是免不了被‘争宠风气’裹挟, 无法将精力百分百放在正事上。

最可怕的是……

畸形的环境催生造就彼此的仇视, 仇恨全由生活中一点一点的小矛盾累积而成。

——今天你抢了我看中的珠宝, 明天我抢走你点名要的家庭教师,后天她抢了某场晚宴的邀请函……

小到谁的脚先迈进门、谁的座位挨爷爷最近、谁被爷爷多夸了两句,大到公司职位高低、联姻对象归属。

诸如此类!

这么多要计较的点, 有几人能做到不被影响?

也因这种种原因, 陶家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好”也好得非常有限。

相反, 各个心怀鬼胎。

而陶向荣最看重妻子和一双儿女。

当他发觉一家四口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即便最后把老大拉下来,即便能看到大房落魄号丧, 一家老小痛哭忏悔,陶枞陶奕却很可能成长为其他侄子侄女那般后,几乎没有太多挣扎便做了取舍。

如今他已经远离集团核心。

从陶家继承权的漩涡里爬了出来, 老大一家轻松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突然说把万新智能交给自己?

就为了显示他的兄长风范?

可他难道不担心老爷子万一真的同意,从而请神容易送神难?

要知道陶家规矩——外嫁女不得争产。

有资格争继承权的只有老大、老二、自己、老五、老七。

老大不用说,自忖长子嫡孙;

老二则自知平庸,主管文娱业务,选择依附老大,所有的“争”都是为对方添砖加瓦;

老五主动选了贝弗集团最边缘的零售业务,经营全国范围内的贝鲁啦便利店。看起来并不在乎继承权,平时就在老爷子身边尽孝;

老七则是接手集团旗下的酒店业务,在全球多个城市经营贝诺法酒店。

论实力,陶向荣自认略胜一筹,老七次之,接着是老大。而如今自己已然退出,那么只剩下老七。

老七输在年龄。

他进集团时老大和自己已经站稳脚跟了,不过他也有优势,那就是眼下他亲妈还活着。

可以帮他吹吹枕边风。

所以——

既然是老大和老七的战争,老五为什么这么期待自己回去?到底是为自己鸣不平,还是……

想把快要明朗的局面再次搅浑?

陶向荣不愿这么想。

但不得不这么想,否则很难想通老五的逻辑。

他若是把自己当好哥哥,为自己鸣不平。就更应该明白自己和老大永远不可能和解。

可他却三番四次劝和!

有些事不怀疑还好,不多想也便罢了,一旦认真推敲就很难不疑心生暗鬼。

小时候,二妈照顾过自己几年。

所以她死后他没少照顾老四、老五,若他们也在背后算计自己,那……

陶向荣神情严肃。

双手叉腰。

静静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不知不觉,双眉之间的褶子越聚越多,沟壑渐深,沉沉目光闪过几分深思,以及忽然乍现的精光。

他看着摔出蜘蛛裂纹的手机,目光再缓缓挪到旁边那尊腾飞骏马摆件。

几分钟后。

起身将砸烂的东西捡了起来。

给老婆英盈打电话:“老婆,包令美这两天有同你联系吗?”

英盈刚视察完工厂。

接到丈夫电话怔了怔,“前天找我聊了会儿天,怎么了?”

怎么突然喊起五弟妹大名了?

他从前要么称呼五弟妹,要么说老五媳妇,今天却……

陶向荣沉声:“她找你聊什么?是不是聊奕奕跟老二家的陶茜吵架的事?”

英盈瞪大眼,“对,你怎么知道?”

陶向荣眸光又沉了沉:“那问起咱们隔壁的钟元了?”

英盈下意识点了下头。

随后想起自己在打电话,忙张嘴“嗯”了声:“是问起了。就是随口一提,主要还是关心我们在茗城过得怎么样,让我劝你跟公公服软,带孩子们回首都对她们才更好。”

英盈觉得丈夫今天有些奇怪。

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

陶向荣没瞒老婆:“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五两口子是不是想做鹬蚌相争时的渔翁。”

“!!!”

“这、这不能吧?”

英盈心头一惊。

想说不可能,但丈夫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会这么讲一定是察觉到什么。

陶向荣默了片刻,道:“以后包令美再找你说话你就藏着点,防备些总归没坏处。”

“好,我知道了。”英盈没有质疑。

她爷爷辈就是陶家的佣人。

她爸癌症去世前也是陶家的管家,她从小在陶家长大,对这个家腐朽封建且迷信的一面十分清楚。

本来陶家几个儿媳妇里,就属她家世最差。

是以当年她跟向荣结婚,公爹尤为生气。

妯娌们更是看不上她。

只要需要女眷出席的晚会她们向来都撇开自己,害怕‘佣人之女’的身份拉低她们的档次。

向荣也跟公爹大吵一架并放弃了继承权。

公爹嘴上没说什么。

背地里却把他调去快要倒闭的分公司,摆明要教训他。可大嫂他们不清楚,以为外调是对向荣的看重,是对他的磨炼,便在妯娌姊妹间愈发孤立自己。

所以——

当二侄子陶格主动来牵她,说他给未出生的小妹妹准备了玩具,要带自己去看时,英盈误以为那是妯娌对她的接纳,这才没有防备。